一 喝酒的人(1 / 3)

一條細細的山路,伸向密林深處。

深深的山林中,隻有呼呼的北風在吹。

一個人喝著酒,踉踉蹌蹌地向前。

他滿臉憔悴,頭發蓬亂,寒風中,他瘦弱的身軀好似馬上就要被風刮倒。

但他依然故我,向前,眼中一片迷惘。

他也有刀,刀斜插在背,刀柄露出右肩。這柄刀沒有鞘,據說沒有鞘的刀拔得更快。刀身似乎已起鏽,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簡直就是破銅爛鐵。

但是,十幾年前,這柄刀名滿天下,提到這柄刀,便讓人想起那個獨挑“長白三雄”、力克“惡人十八騎”的“清風刀”林青風。

他就是林青風。

“十年了,”他喃喃道,眼中盡是酸苦:“她現在怎麼樣,生活得好麼?”

他為實現當年許下的一個承諾,孤身出塞,在塞外生活了十年。

十年的塞外生活,林青風在平靜、孤寂中渡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年塞外牧羊,卻是平常人所無法忍受的。

無人為伴,隻有羊群。

不是沒有人,而是林青風不願有人相伴。

草原上的姑娘美麗大膽,傾慕林青風的不少,特別是草原女俠胡小欣。胡小欣確實是個好姑娘,真誠、善良、美麗、大方,有草原的粗獷而又有女人的溫柔。

但林青風是“除卻巫山不是雲”,他已有所愛,他的愛,已被所愛的人充滿,再容不下任何女子的愛,盡管他的心被這個女人傷透。

林青風為避開胡小欣的追尋,隻好帶著他的羊群四處流浪。

莽莽大草原,似乎隻有羊群才是他的知心朋友。

沒有人的時候,林青風隻喝酒、練刀。

但這十年來,他無時不刻在想著自己的親人、朋友,想著自己深愛著的女人。

十年了,他不想回來,從此遠離江湖凶殺的日子,但他不能不回來,因為他的根在這裏,他的親人、朋友在這裏,深愛著的女人在這裏。

他出塞,是為了一個女人。

他回來,也是為了這個女人。

十年時間不算很長,但也不是很短。

人生短短幾十個春秋,能有幾個十年?

十年餐風露宿的漂泊生活,沒有令林青風倒下去。反而使得林青風更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孤寂、落寞與淒涼、慘然,因而更加堅強。

是的,能孤身在塞外的生活了十年的人,決不簡單。

武林中,恐怕除了他——林青風外,沒有人會願意傻到去塞外牧十年羊。

林青風就是一個這麼傻的人。

他不止傻,在別人眼裏還是個瘋子。

十年前,他本有一個聲名顯赫的家:父親林秋山是武林中人人稱道的豪傑,人稱“江南第一刀”;母親梁如玉是禮部侍郎梁海天的女兒、一代劍客梁正仁的姐姐,國色天香、風華絕代。

他琴、棋、書、畫、詩、武樣樣精通,三歲學文,五歲學武,十三歲時已能與外祖父談古論今、談詩說文,十六歲時孤身擊斃“長白三雄”、獨挑“惡人十八騎”,從此名震天下。

但他卻偏偏不學好,從此不讀書不練武,隻沉迷於酒色。

直到遇到“回眸一笑”白笑嫣。

初遇白笑嫣,驚為天人。

為此,他當眾誇下海口:“不娶白笑嫣回家,就到塞外牧十年羊。”

在不到一年時間裏,將與之爭奪美人的武林各名門子弟打得傷的傷、殘的殘、死的死,每天都有人來尋仇,但林青風依然故我,並將萬貫家財散盡。父親林秋山被氣得吐血而亡,母親梁如玉被氣得入山為尼,其娘舅梁正仁為教訓這個逆子,卻不明不白地死於非命。

終於,“回眸一笑”白笑嫣不辭而別。

林青風在一連串的打擊下,傷心、絕望,落了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名,終於意氣消沉,孤身出塞。

林青風現在已不再年輕,被塞外的風吹了十年的臉,帶著怕人的蒼白,眼角偶然浮出的皺紋刻劃出一個曆經風霜的男人。

喝著酒,他依然向前,步履蹣跚。

前麵的路,很遠,遠得好像沒有盡頭。

風,依然很大。

寒風中,衣裳單薄的林青風好像不勝寒冷。

但他無視於一切,依然大口大口地喝著酒,好像隻有酒才是他所關心的。

寒風中,傳來馬的嘶叫聲。

他微微側耳傾聽,隨即又若無其事地一步一步向前跨出。

很快,馬蹄聲近了。

逆風而行,畢竟還是馬要快些。

更何況他是在一步步地走,而不是跑呢。

馬蹄聲終於停在他身後,但他好像不知道身後有人,雖然人已搖搖罷罷,但仍然是一腳跨出,後一腳再踉踉蹌蹌地跟上。

寒風中,他慢慢向前的身影竟顯得非常古怪,但卻給人一種平和的親切。

三匹馬,三匹棕紅色的馬。

毛色純淨,體健,高頭,一看就知道是好馬。

馬背上有三個人,三個男人。

居中一個臉色白淨,麵帶陰霾,眼角卻時不時地露出一絲誘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