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落，房間陷入昏暗。
小窗戶密封不好，風透過窗戶一絲縫隙鑽進屋，發出尖銳的嗚鳴聲。
傅南音安靜又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為什麼姐姐從來不提張嶽？為什麼張嶽能熟稔地寫下自己的小名？
為什麼姐姐把這件事藏得這麼深？
是為了張嶽，他是什麼樣的人？
傅南音決定見他。
蘇南星努力咽下從心裏不斷湧上來的擔憂和慌亂，以最平常的聲音和傅南音說話。
“今天要不要住在這裏？我剛看了一下，收拾一下是可以住的。”
聞聲傅南音黯淡眸色漸漸明亮，輕聲應她：“你陪我，好嗎？”
“謝謝你讓我留下來。”說完，蘇南星走過她身邊，把臉貼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想去見他，可以讓我陪你一起嗎？”
傅南音略微側了身子，雙眸裏滿是壓抑的痛苦和繾綣的愛戀，深深地看著蘇南星。
原來黑暗裏她也是這麼明亮。
不安地吻過去，在她微張的薄唇上抿一下。
“這事不急於一時，你餓了吧，我們先出去吃飯。”
蘇南星不爭氣的肚子，咕嚕地叫了一聲。
傅南音笑了笑，再次吻了她一次，先喂她一點。
“這附近我都和姐姐一起吃過，都很好吃的。”
提起姐姐，她的聲音顫了一下，起身去找了衣服。
“晚上有些冷，你先穿上，這個是我的。”
她想讓這裏保持原樣，所有的東西都和姐姐去世前一樣。
樓道的燈亮一下，閃一下，牆皮散發著潮濕的發黴味。
裹挾著傅南音體香的衣服滲透蘇南星的肌膚裏，或許不夠準確，是傅南音的過去滲透她的肌膚裏。
天空刷上黑漆，孤零零的月亮一如往日懸掛夜空，零星幾個人在樓下笑談風生。
說這裏終於要動遷了，活了一輩子也能住上高樓，跟天一樣高。
還說快死了，死了也能上天，多好啊，變成星星，等晚上就能看到親人。
傅南音駐停腳步，仰頭看星，有一顆星閃著微弱的光芒。
她想這應該是姐姐。
蘇南星抬手對著夜空一指，是那顆最亮、最閃耀的星。
“那顆是姐姐，她每天都在陪伴著你，你不開心她就對你閃爍光芒，你看到它，記得要對它笑一笑。”
傅南音對那顆星笑了笑，心裏對它說：“我想了解你的過去。”
她的眼神移到蘇南星臉上，也對她笑，她總是將擔心藏在最藏不住的眼神裏。
像傅南月，像她的姐姐。
傅南音一眼就能看穿，卻不忍心拆穿。
“剛才阿婆說這裏會拆遷，這裏有我和姐姐的回憶，我怕自己會忘記，等吃過飯回去，我講給你聽，你幫我記著。”
她的借口如此笨拙，她的語氣如此輕鬆，幸好蘇南星懂得這是她驕傲地剖開她最想隱藏的過去，是接納自己成為她密不可分的過去。
她們也有了更深的牽扯。
“好，我會記著。”
找吃得並沒有浪費多少時間，兩人吃得也快。回去的路上，路過一家小超市，傅南音進去買了蠟燭和打火機，結賬時，看到櫃台裏的幾盒落灰的煙。
上樓時，她和蘇南星比賽，誰晚到家誰收拾衛生。
無疑是蘇南星，是有意，也是在黑暗中前行不是她的強項。
那傅南音到底走過多少黑暗？
小房間被火光照亮，搖曳著溫暖的光。
蘇南星鋪好床，拿著大桶水去洗漱，再出來時。
傅南音已經躺下了，昏黃的光暈灑在她的臉上，她朝蘇南星一笑。
蘇南星見過她很多樣子的笑，沒有一次像這樣，像熟練地等“她”然後開啟一場姐妹間的閨房秘事，像這樣觸手可及她的心底。
她說起她的姐姐。
說她很笨，還加了超級兩個字，以笨拙之心保護想保護的人。
說她有一顆敏感的心髒，最擅長照顧別人的情緒，把所有人排在自己的前麵。
說她經曆過罪惡和醜陋，在遇到那些陰暗的嘴臉，吐出的氣息都帶著惡魔的味道。
說她高傲不可一世的自尊，早被叫做“生活”砂礫細細磨過，磨得沒有棱角，磨得圓滾滾的。
說她荒涼不可裝人的地方，因為遇到一個人，生出了無盡的勇氣，長出了蓬勃的生機，終於能住人了，可以溫柔地好好愛那個人。
說她......一定是愛慘了那個人，又說她一定不愛那個人，要不然怎麼舍得死呢。
說她......也被人愛著，好好地深愛著，愛會停止到死前的最後一刻，可惜她不知道。
傅南音睡前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晚安，而是。
“我會告訴她，問問她後不後悔。”
答案是無聲的，答案在她心裏。
傅南月從不後悔。
去見張嶽是在下周日，去之前傅南音先去見了姐姐。
這天陽光很好，兩束花放到墓前。
蘇南星把時間留給姐妹倆，但傅南音叫住了她。
拉住她的手，向傅南月介紹。
“姐姐，這是我的...愛人，蘇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