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度顯露出複雜不安的神色,稍後才平靜下來,顯示屏顯出楊度的影像,他麵對大海,大聲呼喊著什麼,又在大海邊狂奔,氣喘籲籲地累倒在地。接著楊度道:“人人、物物,人物有別,這都是老天爺安排的,讓他們千差萬別,才各有生機,同時也各有危機,這才能有新陳代謝,不僅僅隻有因果循環。老天爺不可能讓人讓物有十全十美,那是為了普渡眾生,給每個人、物以生機;同時也普汰眾生,給每個人、物以危機,在機會上是平等的,是對稱的。人們不願去的地方,卻貯藏著人類渴望的財富,人們不能去的地方,卻擁有人類夢想的生機,人們厭惡的人、物卻比普通的人、物更健康的活著。老天爺把握著度,微笑著看人世間俗人的一舉一動。老天爺把人、物進行分類、分別、分群、分細、分解,同時又不斷地重新組合,循環往複,調和矛盾。有類、別之差,即有立場之差,利益之別,接著有製定的遊戲規則之差,評判的標準之別。對立雙方誰擁有製定遊戲規則,評判標準的權利,誰就讓對方在上下、左右、前後,各時段各方位全時空地服從和服務自己。所以,矛盾的根源在於類差。我們要的是求同存異,要與天互動互擇,主動趨同,主動為對方留空留無留時空,消除武器之戰、交易之戰、貨幣之戰、語言之戰、膚色之戰、民族之戰、地區之戰、國別之戰、人與自己之戰。
突然,顯示屏一片模糊,楊度呼吸急促,陷入了昏迷。一旁的急救人員趕緊施救。許久,楊度才緩過氣來,顯示屏才重顯影像,其他人已走,隻有老子一人大聲在朗誦自己的《道德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絕聖棄智,民利百信;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言善言,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維不爭,故無尢……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雲: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無為而無不為……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九層之台,起於壘土……。
顯示屏一片雪花點,楊度平靜地去世了。楊樂伏在床邊嚎啕大哭,那哭聲揪人心肺,摧人淚下。一夥老朋友,包括程功在內,都流下了惋惜的淚。
李經波召集朋友、家人,分工負責,為楊度安排後事。遵照遺囑,將楊度僅用素布包裹,不用棺才,不用陪莽品,也不舉行儀式,莽於西郊一片樹林之下。起一小墳,栽一小樹即可。
安葬完畢,李經波默哼一首《送戰友》,大家默哀,告別,各自回家。
爆竹聲、暄鬧聲直至淩晨兩點許才停,李經波一夜未眠。
2049年2月2日小雪星期二
一大早,鞭炮聲、電話聲不斷,李經波充耳不聞,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似想非想,身體空落落的,好象靈魂出了竅,癡呆、木然。萬裏春早就起了床,忙忙碌碌準備年飯,還得抽空應籌鋪天蓋地的電視電話推銷商,忙得差不多了,大聲喊李經波起床吃早餐,隨後挎上籃子去菜場買菜去了。
待萬裏春買了一大堆菜,供應商也送來了各式各樣的年貨,李經波仍躺在床上,兩眼瞪著天花板,呆若木雞。萬裏春又大喊了幾聲,李經波仍沒挪窩,氣得萬裏春火冒三丈,趕到床邊正待發作,見李經波兩眼淚水漣漣,忙換了語氣,輕聲道:“你這是怎麼啦?”李經波道:“沒有什麼,隻是想我的父母。”萬裏春道:“真是年紀越大,身體骨胳越脆,感情也越脆弱了,你的父母死去這麼多年都沒見你流過淚,是因為楊度的死又提醒起來想你的父母了吧?你別躺在床上想父母,來幫我擇菜,做家務,也不耽擱想父母,一家人都等著我一個人,我索性也躺在床上抹眼淚,想想我的父母。”李經波告饒似地望了萬裏春一眼,欠了欠身,想起床,複又躺下了。萬裏春又氣又急,扭頭就走,臨近門邊,回頭道:“你呀,一天到晚想著前人,包括你父母說的話和做的事,在書本上找,在自己腦海裏搜,總是跳不出這些個圈子。難道你不覺得你頂多算個考古的,收收撿撿前人留下的言論物件,分分類,統統計,象頭蒙頭強驢圍著磨子轉嗎?你該醒醒了!哪天你成為一個考今天考明天考未來的學者,那才是一個活得現實的人,不象你總活在真空中,虛假中……。”李經波正待申辯,還未開口,萬裏春道:“你別申辯,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事實勝於雄辯,你起床洗臉刷牙,幫我擇菜包餃子證明給我看。”李經波無奈,抹了眼淚,下得床來,吆喝著子女們都起床,共同做年飯準備。程功起了床,吵著要去逛商場,萬裏春忙道:“讓你姥爺帶你去,其他人都留下來幫著做家務。”李經波道:“老婆子,你真是我肚子的蛔蟲,我算服了你,我就帶功兒去。”萬裏春道:“夫妻生活這多年,我看你就是個透明人,你就是做夢在想什麼我都一清二楚。明知道你不願意做家務,還不如讓你帶功兒逛逛,發揮你的專長,同時也檢閱一下你的小金庫實力。”李經波道:“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我沒帶錢包。”李經波去床邊拿錢包,這時手機響了,原來是王豔芳打來電話,說要跟他見一麵,有要緊事麵談。李經波稍一猶豫,電話那頭哽咽聲起,“你就是一個懦夫,窩囊廢,我恨你。”李經波隻得問明地點,答應一定去,盡快去,王豔芳這才破涕而笑。李經波隻得到萬裏春身邊來請假,正為理由發愁,萬裏春虎著臉道:“你不用開口,我就知道準是王豔芳給你打電話,或者是你約了王豔芳幽會。”李經波一臉驚愕之色,“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昨天晚上做了一夜夢,說了一夜胡話,什麼科技產品,什麼情呀愛呀的說了一堆,全灌進我耳朵裏,今天為了圓夢,去會會你的老情人!”“別說得那麼難聽。王豔芳跟你我都是同學,而且和你還是好朋友,怎麼你跟我一結婚,就把她當個仇人?”“不把她當仇人,難道不能當情敵?有什麼話不能到家裏當著我們大家的麵說?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這條貪食的魚,聞見香餌,渾身癢癢,正要去咬鉤。我這是救你呢!”“你說我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能有什麼出軌的事?你把這陳芝麻亂穀子都端出來給後輩看,有什麼意思?她找我是真有急事,我已經答應她了,不能食言,今天是非去不可。功兒,你在家玩會,姥爺去去就回。”李經波說畢就要出門,萬裏春怒道:“李經波,你今天要是未經我允許出了這個門,就別再進這個門。”李經波也不由怒道:“不進就不進!”李經波摔上門,氣呼呼地下了樓,乘出租車走了。萬裏春嚎啕大哭,又跑到房間把李經波的衣物扔了一地,倒在慶上蒙被大哭。李冉、李格過來好言相勸,功兒很陌生地看著姥姥。少許,萬裏春好些了,見功兒在旁,一把摟過功兒道:“功兒,將來你別學你姥爺那沒心肝沒情意的。”程功道:“姥姥,剛才您說誰是賊?擔心咬鉤什麼的我都沒聽懂。”萬裏春破涕為笑,“你姥爺是賊,又是條貪吃的魚。他今天去偷吃魚餌,隻聞見魚餌香,不見魚餌裏麵的鉤,自投羅網。”李冉道:“爸爸重情意,但講分寸,您就別疑神疑鬼了,再說爸爸這麼大年紀了,即使出了軌,也能出到哪兒去呢?您不是常跟我講您的馴獸理論嗎?對待丈夫,要象馴野獸一樣,它需要什麼,你就控製什麼。他需多,你給少,他要大,你給小,他要想入非非,你就狠鬥他思想一閃念,直到把他栓在你的周圍,去除了鐵鏈,也圍著鐵樁轉,離不開你,不可能也不願意離開你。”“可你爸爸是頭倔驢,不吃我這套,你控製了他的需要,他的心還在那兒私底下動。你說氣人不氣人。”萬裏春道。“媽,您也管得是太嚴酷了,老爸被您監督到心都不能私底下動一動,把老爸也逼得太緊了,物極必反,老爸內心也很苦,也許很恨您,但很無奈,總想別的出口出氣,消解愁苦,您這是把老爸往別的女人懷裏送,過分了。”李格道。“你這胳膊肘怎麼往外拐呀?你猜我是怎麼知道他的心在私底下動的,說來氣人!”“姥姥真厲害,連姥爺的心在私底下怎麼動的都知道。”程功調皮一笑,插嘴道。“你姥爺昨晚說了一夜夢話、胡話。他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我沒在意,後來我索性認真聽,你猜他說什麼?‘人呀,不過是脫了毛的猴子,整日在爭奪,在比較,什麼多少、大小、長短、美醜……爭奪來比較去都是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