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少年摔門而去——“我反對!”
聲音堅決得像在念獨立宣言。房間裏,剩下一對衣著光鮮的年輕夫婦,相視而歎。
“青春期的孩子不好管哪。”丈夫撓著鼻子,皺眉道,“要是小時候,我非得揍他屁股!”
“兒子不就是你的翻版!”妻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這麼大的時候還不如他!”看到丈夫臉上有核彈爆發的前奏,她忙補充一句,“你堂姐親口說的!”
一聽到“堂姐”這個稱呼,丈夫不禁打了個寒戰。
“對呀!”妻子突然來了精神,一拍手道,“要不找她來跟兒子談談?”
“噓!”丈夫突然捂住妻子的嘴,警覺地站起身,憋了三個字,“有殺氣!”兩人的臉色頓時一變,短暫的眼神交流後,妻子伸出手指,在身前畫了個“一”字,低斥了聲“開路!”,一團被白霧鑲了邊的綠光,從空氣中的“一”字裏溢出,她拽住丈夫的胳膊,二人動作一致地朝前一縱,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最高的雲端裏,一對唧唧歪歪的男女騎在一頭狀若獅虎,金毛耀目,背有雙翼的怪獸上,破風疾行。
“魁魁已經過了十七歲生日,她一定會去找他!”
“去就去吧,讓那小子吃點苦頭也好!還有,都說了N次了,別叫兒子魁魁,很肉麻!”
“你媽不也管你叫晴晴麼!我們是他的親爹媽呢!這麼扔下他太不負責了吧!”
“那你留下來!反正你跟那個人也好久不見了,還可以敘敘舊。”
“呃……還是走吧。夫唱婦隨,我不會違背你的意思。”
“呸,你顯然跟我一樣怕見她!”
“你……我回頭再跟你理論!傾城,再快點!”
雲朵下的城市,一切如常,行人如蟻,車流似水,沒有誰看到萬裏高空上的這一幕奇景。
兒子跑了,父母跑了,裝修考究的客廳裏,隻留茶幾上三杯咖啡,冒著無奈的熱氣。南瓜燈,南瓜燈,到處都是南瓜燈,這個秋天的夜下,商店裏,餐館裏,店員們無一不戴著魔怪帽,笑迎四方客。一群群年輕人,哄笑著從酒吧裏湧出,有的穿骷髏裝,有的扮吸血鬼,個個臉上都塗得花花綠綠,舉止言行,故意鬼裏鬼氣。
鍾小魁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討厭萬聖節這個名詞。
年輕人的嬉鬧聲一浪高過一浪,任何節日都是狂歡的理由,他們絕不浪費。鍾小魁聽得心中一陣煩亂,正好腳下一個空易拉罐,他看著鬧心,一腳便將其朝身旁一條看似無人經過的小巷裏踢了過去。
半晌也沒聽到易拉罐落地的聲音。倒是一道黑影,從半人高的圍牆上躥了下來,閃電似的撲到鍾小魁麵前。
“不給糖就搗蛋!”黑色的魔怪鬥篷下,露出一個小男孩乖巧白淨的臉,以及少了一顆門牙的笑容。
今天,有無數孩子以這個借口合理打劫。可,這倒黴孩子顯然找錯了打劫對象,心情不佳的鍾小魁沒精打采地朝男孩擺擺手,說:“我都還沒地方吃晚飯呢,哪裏有糖給你。去找別人吧。”
“不給糖就搗蛋!”男孩不為所動,笑眯眯地伸出手。
“都說了沒有呀!”鍾小魁把衣兜褲兜全翻了出來,找了幾個硬幣,“喏,哥哥身上就這麼點銀子了,你拿去自己買糖吃。天晚了,趕緊回家去!”
“不給糖就搗蛋!”男孩看都不看他手中的硬幣,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娃娃一樣重複。幾個踩滑板的孩子笑鬧著從他們身邊擦過,其中一個冒失鬼差點撞到小男孩。
鍾小魁一把將男孩拽到身邊,邊斥責那些小鬼,邊將男孩拉到靠牆的位置,加重了口氣:“喂,小鬼,我沒工夫跟你瞎鬧了,快回家去!不然我找警察送你回去哦!”
“不給糖就搗蛋!”男孩抓住鍾小魁的手,嘻嘻笑出了聲,將他往燈光疏淡的小巷那邊拖。這個五六歲的孩子,力氣居然比他還大!被他拖過去的鍾小魁,發現自己竟無法掙脫這孩子,他稚嫩且略嫌冰冷的手掌,似有一股強悍的磁力,“吸”著他不由自主地朝巷子深處走。
不對勁。“放手!”鍾小魁使勁掙紮,卻怎麼也甩不開這孩子的手。兩人像完全被粘在一起,被某種怪力往巷子深處拖行。鍾小魁的身子拚命朝後仰,鞋底幾乎跟地麵擦出火花,卻毫無用處,他停不下來,完全被動。
沿途經過的路人,像是沒有看到這有悖常理的一幕,也沒有聽到鍾小魁的喊叫,個個都旁若無人地走過。
巷子盡頭是一座早在多年前就存在的爛尾樓,搖搖欲墜地立在一片枯黃的草地裏,夜色下,似個風霜滿目的滄桑老頭。鍾小魁一直被拖到了爛尾樓的頂層。
最麻煩的是,他發現那個孩子似乎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拖著他朝前麵那毫無遮攔的窗口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