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聽說你殺人從不失手?”

“從不!”

“而且還有個規矩?”

“千兩黃金,先付後殺。”

“從不例外?”

“若然值得,分文不收!”

“那這筆買賣?”

“成交。”

“條件是?”

“千兩黃金,外送你一樣東西。”

“一樣東西?”

“一樣你應得的東西。”

“好!”

驚怖

江湖傳聞,有人出萬兩黃金要買淩絕鋒的人頭。

淩絕鋒乃是兩江一帶頗有名望的俠客,很得當地百姓跟江湖人的稱讚,如今謠言一起,立刻轟動江湖,引來一片嘩然,更有不少殺手暗中蠢蠢欲動,對那萬兩黃金動了心思。偏此時,又傳出消息,說淩絕鋒的至交好友長孫玄在鳳鳴樓大擺宴席,要為淩絕鋒接風。

說到接風二字,隻為淩絕鋒近日又做了一件大大的義舉。原來半月前長江水災,朝廷以官價向當地富商征集米糧,不想竟有貪心的富商勾結派米的官員,私下囤積賑災之米,轉手拿來倒賣。淩絕鋒知曉此事,星夜劫走奸商賺來的黑心錢,又逼那人捐出十萬擔米,盡數給了受災百姓。長孫玄得此消息,特意在鳳鳴樓擺下宴席,一則為他接風,二則擺明車馬,要力撐好友,戳破謠言。因此場麵自是頗為壯觀,被請來的江湖同道更不在少數。這一晚,鳳鳴樓內,當真座無虛席。

淩絕鋒赴宴而來,眼見這等場麵,念及義弟一番誠意,不由暗自感慨。見到義兄現身,長孫玄亦是一臉笑意,大步迎上前,挽住淩絕鋒,便向席間走去:“義兄,你可來了。此刻就差你這主角沒露麵了。”淩絕鋒哈哈一陣大笑,衝席間眾人拱手道:“賢弟要給愚兄接風,隨便找個酒館喝他個七暈八素就是。何苦勞駕江湖道上的眾位朋友,淩某愧不敢當。”眾人聞言,俱道:“淩大俠俠義無雙,人人敬佩,能與淩大俠同桌共飲,當真生平快事。”又道:“淩大俠義劫奸商不義之財,救濟長江兩岸百姓,如此義舉,誰人不挑大拇指,怎不值得敬上一杯?”淩絕鋒連連擺手:“淩某實是看不過那趁火打劫之徒的惡行,才憤而出手,相信在座諸位若遇此等事,必不會袖手旁觀。”眾人一陣唏噓,有人再待言語,長孫玄卻已舉杯笑道:“多說無益,飲酒。”

眾人推杯換盞,一陣豪飲。偏是樓下有人歎息:“好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好一群阿諛逢迎的馬屁蟲。可惜這大好的鳳鳴樓卻聚著一群雞鴨狗犬,平地升天。”聲音略帶嘶啞,雖不甚響亮,樓上諸人卻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麵麵相覷,也不知是誰在胡言亂語,掃人興致。長孫玄身為此間主人,好生掛不住麵子,臉上笑容頃刻已是蕩然無存,倒是淩絕鋒哈哈一笑,道:“樓下的朋友,不知淩某可曾有過冒犯?若不介意,不妨上來共飲一杯,談個明白。”

樓下緩緩走上一人,冷冷說道:“隻怕你聽完我所說,便要後悔不已。”言罷,靠在樓梯一角,將頭上鬥笠往下遮了遮,卻將一張臉擋住大半。長孫玄聞言,當即說道:“閣下藏頭露尾,莫非見不得人嗎?還是做了虧心事?”再待要說,淩絕鋒卻已衝他擺手,徑自走到近前,細細打量起此人。來者頭帶鬥笠,做農夫打扮,所穿衣飾已有些破爛,因鬥笠遮住臉,看不清容貌,隻見到消瘦的下巴上胡須倒生,頗有幾分落魄模樣。

席間眾人看著蹊蹺,便連長孫玄也已好奇離座。那人卻嘿嘿一陣冷笑,忽得往上一抬鬥笠,露出一雙深灰色的眸子,凝視住淩絕鋒雙眼,說道:“三年前的事,你果真不記得了?茗香這名字,你也忘了嗎?”

這一刹那,淩絕鋒的心似被莫名的東西給揪住,眼前竟是一陣恍惚,隻覺那農夫的一雙眼竟幻化成柔情似水的美眸,好似多年前那個荒唐的夜晚,令他著迷的一雙眼,不覺呆住。一支手緩緩伸出,似在向他招手,又像在企求?但他卻步了,心莫名哀痛起來。隻是那手終還是觸到他身上,且多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當淩絕鋒因疼痛而意識到一切都是幻覺之時,對方的刀子已劃破衣襟觸到了皮肉,幸而他反應不慢,急錯身往後退去。那匕首卻追命般緊貼而上,似要生生剜下一塊肉來。淩絕鋒左手擒拿,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急奪匕首,右手一揚,淩空拍向對方,掌風吞吐,猶如虎嘯龍吟,竟聚集了生平之力。這般拚命打法,是要逼對手撤招自保。那農夫見偷襲不成,當即撤回匕首,閃身躍下樓梯,臨走卻說道:“姓淩的,有種跟我來。”

長孫玄臨得最近,隻因事發突然,未能插上手,見那農夫逃下樓去,忙呼哨一聲,示意樓下護衛出手阻攔。不想,一陣辱罵之聲響起,顯是護衛身手不及對方,反被此人奪路逃走。長孫玄臉色越發難看,攔住淩絕鋒,言道:“窮寇莫追,須防有詐!”淩絕鋒麵色蒼白,微一苦笑,說道:“是禍躲不過,義弟無須勸我。”又衝席間眾人抱拳說道:“淩某的私事擾了各位雅興,實在抱歉。”言罷,留下糊塗的眾人匆匆追下了樓。

淩絕鋒衝出鳳鳴樓外,恰見那農夫閃身躲進小巷,不及細想,尾隨而去。拐了幾個巷口,來到一處死胡同內,那農夫忽得停住,轉身望向自己,全無逃命之意。眼見此人被逼至絕路,反是毫無怯意,淩絕鋒不由留意起四周動靜,同時喝問:“閣下究竟是誰?何以知曉……淩某的私事?”那農夫嘿嘿冷笑道:“淩大俠做了虧心事,卻怕別人揭出來,兩江大俠之名怕也名不副實。”淩絕鋒一陣黯然,忽道:“閣下若真為苦主而來,淩某甘願自裁謝罪,但若以此要挾,淩某卻不屑受無恥宵小擺布。”那農夫語含諷刺答道:“淩大俠倒是有骨氣,當日你*茗香姑娘的時候,怎不見這般俠義?”淩絕鋒喉間發出一聲近似野獸般的嘶喊,就連眼中也帶上無盡的痛苦:“夠了!我原沒想那一晚會錯得那樣厲害。”那農夫不由臉上變色,似被淩絕鋒神情的突變震住,但驚詫之色也轉瞬即逝,隨即向他身後一指,說道:“你看,報應這不來了嗎?”

一名紅衣女子飄飄然走來,臉上塗抹著淡淡脂粉,就像寒冬的積雪,喉間淺吟著不知名的小曲,哀怨、纏mian,似在控訴狠心的情郎。淩絕鋒看到這熟悉的身影,如同見到來自地獄的鬼魂,心頭顫動,已然說不出話。那女子一步步走到他麵前,伸出潔嫩的雙手,粉紅的指甲幾乎要觸到淩絕鋒臉上。冰冷的寒意令淩絕鋒不由後退,然而女子眼中流露出的悲傷,反令他不知所措,好半天才說道:“香兒,你真的死不瞑目嗎?”

被稱為“香兒”的女子隻點一點頭,說道:“香兒在地府好孤單,還是你來陪我的好。”淩絕鋒一手捂住心口,慘然笑道:“看來是我錯了,真的錯了。”他掌中劍不知何時已然抽出,劍尖朝後抵在一把匕首之上。手握匕首的正是那名農夫,現時正滿臉驚詫,望著淩絕鋒,沒料到偷襲居然又一次失算。便是這一刹那的功夫,淩絕鋒寶劍卻已順勢遞出,挑破了那農夫的喉嚨:“搗鼓這等下三爛的迷魂術便能騙得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