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當晚那兩個歹徒並沒有回來,因為在我們與婆婆離開後不久,兩個歹徒在鄰鎮取到錢後,邊開車回來,邊得意洋洋地打電話給老三,根據之前的約定,老三會放一把火燒掉飯店,然後走出外麵的路口等他們來接。
但是老三的電話一直沒人聽,那兩人知道出事了,便中途掉轉車頭,打算拋下同夥逃走,不料就在此時,接到報警的民警們正開著警車從鎮上下來,一見這車輛形跡可疑,不費吹灰之力就製服了兩個歹徒,並當場從車上找到他們剛從櫃員機裏取出的錢,還從他們身上搜出我的存折和銀行卡。
當民警帶著兩歹徒趕到飯店門口的時候,醫院的救護車也到了。醫護人員給周遊做了簡單的檢查後,對我做了一個凶多吉少的表情:“他的頭部因為受到重擊受傷,流血過多,如果顱骨內血管斷裂出血,有可能壓迫腦組織引起腦疝導致生命危險,情況不容樂觀。另外,內髒和肋骨也似乎受傷……”
婆婆哭號著要與周遊一起到醫院去,我勸住她,對村長說:“麻煩你安排人照顧一下我婆婆和女兒,我要送阿遊到醫院去。”
一名民警陪著我一起上了醫院的救護車。我心急如焚,默默地念著上天保佑……
急救車一路狂嘯著到了醫院。周遊被抬下了車,送進了手術室……
我坐在急救室外麵,一遍遍地回憶著與周遊發生過的一切:剛認識的時候,他每天騎自行車來找我;後來結婚了,他騎著摩托車送我上班;後來,他開著車上下班卻越來越晚歸;再後來,發現他與王小文的事;再後來,便是沒完沒了的爭吵,冷戰……
一切酸甜苦辣,我們都一起經曆過,如今,就算我再有怨艾,他也有可能聽不到了。
這一年來,與他發生的種種,就像一場夢。半年前,他到醫院陪護歡歡的時候,他深夜問“你關好門了嗎?”的聲音猶自在耳;數月前,我到醫院陪護葉青青時,他溫柔地說:“有事打我電話,我很擔心你。”
我的淚水潸然而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了,一名醫生匆匆走出來。我急切地迎上前去:“醫生,怎麼樣?我老公怎麼樣?”
那醫生朝我搖頭:“情況很不樂觀,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可能是遭受了極其殘忍的毆打,腦部出血,肋骨被打斷三根,內髒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我急切地問:“醫生,歹徒在打了他之後,他曾經倒在地上很久,但是,後來,他還能跳起來,把刀插進歹徒的胸膛一一他的動作看上去很有力量呀,是不是檢查錯了?”
醫生苦笑著說:“手術正在進行中,怎會看錯?奇怪的是他被歹徒打得傷成這樣,他還能跳起來與歹徒搏鬥?這樣的毅力非一般人可比,要麼是為了保護你們,要麼是他忍受疼痛的能力比一般人強。”黎明時分,周遊終於從手術室裏被推了出來,可是他依然昏迷不醒。醫生告訴我,他有可能在24個小時之內醒過來,也有可能就此永遠地睡下去。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後來,民警來找我,給我做筆錄。做完筆錄的時候,民警告訴我,那三個歹徒,在全國各地已經犯下十多宗命案。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先偷一輛車,然後踩點作案。他們心狠手辣,從來不留活口。他們曾經製造過一家十多口的滅門慘案……
我默默地聽,已經不會流淚了,隻是呆呆地看著周遊。他臉色雖然蒼白,但是神態平和,就像平時睡著了一樣。
他的樣子,與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我卻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突然讓我感覺很陌生。在我眼中,他一向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與王小文在一起,不敢讓我知道;我知道後,他不願意離婚;後來王小文的丈夫拿煤氣瓶要挾他,他竟然讓人家把他與煤氣瓶捆綁在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
可就是這個男人,卻在昨夜,麵對著一個拿刀的歹徒,不顧自己傷痕累累,不要命地一躍而起,把刀插進了歹徒的心髒。而這夥歹徒,是殺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他在那瞬間拚命反擊?
當天下午,葉青青與陳衛聞訊來看望周遊。葉青青已經安裝上了義肢,她上身穿著毛衣,下身是方格長裙,依然那麼風姿綽約。
看到好友幸福,我也為之欣慰。記得前段時間,我曾經鼓勵她,一切都會過去,可是我麵前的這一關,如何過得去?
鼓勵別人,總是很容易,唯獨自己腳下的每一步,邁出都需要勇氣。我撲倒在她懷裏,大哭。
蘇漢強也來了,可是此刻能說什麼?在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麵臨消失的時候,再深的情感,都不適宜表達。
我強打精神把他們送出門外,蘇漢強與我告別:“你這樣子,我很擔心你。”
我苦笑著搖搖頭,低聲說:“對不起,我現在心很亂。從此以後,也許一切都與過去不一樣了。”
他紅著眼睛點頭:“不管你有什麼樣的決定,我都理解。”
我向他伸出手:“謝謝。”
當病房終於靜下來,我撲倒在周遊的床邊,大哭:“周遊,阿遊,遊遊,如果你能醒過來,我們就不離婚,好嗎?我們在一起,一起開飯店,一起養大女兒……我會給你機會,但你也要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好嗎?就一次……
“你看,你做了那麼多壞事,我都可以原諒你,我都能給你一次機會,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如果多這一次機會,一切都會跟以前不同。遊遊,請你一定要醒來,給我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