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青色的馬車踏著薄雪緩緩得走在城中的主道上,天上還飄著些輕雪。駕車的車夫握著手中的韁繩,一下比一下慢的驅使著馬匹,雪飄在他凍得有些發紅的臉上碎成了冰粒滑落了下來,便是如此,他也沒有加快馬車的速度,似是生怕顛簸擾了車內的人。
已不知這是江陵今年第幾場雪了,自進了冬月後,天越發的冷了,下雪時的街道上偶爾有一兩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裹緊了衣衫往家中去了。車夫就是在一個行人匆忙從馬車旁走過後,看到了那一幕。
江陵城的中心有一棵古老的榕樹,枝幹粗長,每至夏初枝繁葉茂,是個避暑的好去處。如今已至隆冬時節,光禿的枝幹上覆了一層薄薄的輕雪,遠遠看去銀裝素裹。而此時那一條粗長的枝幹上站著一位輕盈的少女,少女一襲白衫,腰間係著一條絲帶,頭戴白紗,遠遠得雖看不清容貌,卻也覺得必是脫俗之容。
那少女身段玲瓏,側過半個身子,右手臂在上,左手臂置於胸前,右手腕隨手挽了腕花,足尖輕點樹枝,仰身望日。這一姿態雖靜,卻靜出了樂韻。
不知是不是因為車夫漸漸停下了馬車,或是因為那車夫呆呆得仰頭望著的目光,那女子足尖微動,腰間絲帶墜著的鈴鐺脆響,倏爾便如精靈般舞動了起來。以一根樹枝為依托,伸臂回頤,折腰踏步,輕飄飄的伴著空曠的街道上異常清晰的鈴音舞動著。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空靈的吟唱聲伴著風吹的鈴聲響起,那少女身姿曼妙,舉止輕盈,腕若無骨,腳步卻在樂律上踏得極準。
雪還在下,飄在她的指尖,飄過她的發尾。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她這一句句唱來樂律漸急,此時卻隻見她手腕翻轉,足下如踩鼓點般急速變換著步伐,那一根樹枝襯著她輕盈的身形和那漸漸急促的鈴聲,隻聽她繼續曼聲唱著:
“靈皇皇兮既降……遠舉兮雲中……”
這中字剛落,便聽到一聲琴響,錚錚然補足了那風中鈴聲的生硬,琴聲未消卻越發激昂,讓人不禁心弦緊繃,伴著那琴聲樹枝上的少女舞動得更加明麗,衣帶紛飛,若九天神女。
“覽冀洲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
她一語即出,腰間絲帶紛飛,舞動而起直似九天雲卷,鈴聲大促,琴聲相和。然一語歌罷,倏然琴聲壓弦而停,鈴聲漸漸消散在飄雪中,那少女身形隨之停頓,右腿足尖點於樹幹,左臂上揚,引頸伸腰,半晌聽得琴聲漸漸而起,低沉而深緩,那少女緩緩繞動著手腕,低緩得唱到: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歌罷,琴聲漸消,那少女身形若雲立於樹枝之上,半晌緩緩轉過了身,那樹枝離地約兩三丈遠,卻見那少女輕飄飄得躍下樹枝,足尖輕點於地,風中揚起一陣鈴聲。
車夫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此時那車門卻被從裏麵推開了,車簾裏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臂挑開了簾子,從車上下來的是一位穿著翠綠衣裳的少女,約豆蔻韶華,生著一雙水靈的眼睛,她一下車便打開了一把紙傘,伸手去掀開了車簾,一隻蒼白的手伏在了那少女的手上。
下車的人身上披著白色的裘衣,內裏穿的是淺灰色的儒布衣衫,男子手上拿著一隻手爐,熱氣竄出瞬間消散於濕冷的空氣中。那翠衣少女將傘移到了男子的頭上,似是生怕他沾上了一片雪花。
男子揚起頭,他一頭黑發隨意的飄散著,一條黑色的布帶覆於眼上又係於腦後,因了這一條布帶辨不出他的容貌,隻能看出他麵色蒼白,唇角卻勾著一絲笑意,饒是隻有半張臉,卻也讓人沉羨。
那翠衣少女抬眼打量了一番眼前街道上站立的白衣舞女,繼而向那男子說道:“先生,是位身段玲瓏的少女,約莫與杜蘅一般年歲,清麗脫俗。”
男子微微頷首,凜冽的風將腦後的布帶吹得淩亂,饒是那少女傘撐得極好,男子身上仍是飄了些輕雪,那手爐頂也沾了一兩片雪,熱氣蒸騰便就化開了。男子摩擦著手中的手爐,忽而用溫潤的嗓音淡淡得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