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傍晚天色昏暗，衛子夫乘坐的鳳輦前後浩浩蕩蕩跟著一大群人，光提燈的宮女就有六個。
皇後生活簡樸，能不折騰下麵人就不折騰，算是宮裏最好服侍的主子了。
但即便是日常出行，該有的儀仗、氣派少不了。如今正是國力強盛之時，國庫也好宮內少府也罷，比之前幾代帝王充盈了好幾倍。
皇後是海內小君，若真節儉過頭，被前來長安朝見的諸侯王看見豈不取笑。
他們平日在封地天高皇帝遠的，可謂是無所顧忌、奢靡成風，要是將閑話傳到封地天家顏麵何存。
百姓自然樂見於此，說不定還會如稱頌文帝那般盛讚天子，但要是天家日子過得還不如宗室小支，依陛下的性子得大發雷霆。
這些個諸侯王沒幾個老實本分的，心裏若覺得高高在上的帝後也不過如此，少不得要生些不該有的心思。
故而宮中三位主子，陛下皇後和太子在儀仗上都追求威嚴有序。皇後每每舉行慶典更是要盡善盡美。
太子年幼時出宮體察民情後勸諫過皇後在一些宴會慶典上節省些，皇後便將道理告訴太子，當年高祖初定天下，百姓疲憊不堪，國家滿目瘡痍，登基時連六匹同色白馬都找不齊。
可丞相蕭何修建宮殿時卻不惜成本，修得盛大恢宏不下阿房，除了令後世不需再大興土木外，還有就是為了彰顯漢室威嚴。要是修建得宮殿不夠壯麗，外國使臣會覺得這是個能夠一口吞下的國家。
這些慶典儀製不光是為了天家的享受，也是為了顯示國家的秩序井井有條，讓每個人知道自己的位置，更是為了彰顯國力強盛。
所以不論皇後太子私下如何愛惜人力物力，衣食住行也都不奢侈，但在這些事情上絕不含糊。
善玉手提宮燈，行走在鳳輦左側，瞧了宮牆旁避讓的李延年和下跪行禮幾個小中人，李延年本是來椒房殿請罪的。
善玉正打算提醒皇後是否降輦讓李延年說幾句話，側頭瞧見皇後人像是出了神，一手支頭，斜倚在輦輿之上，沒來得及開口便就直接走過了他們。
衛子夫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儀態也不似往常那般無可挑剔。
她本不打算去看李夫人的，她厭惡李家，但不妨礙欣賞這女人。
天知道和她們一樣出身微賤的後宮女人學會克製有多難。看看曾經的王夫人、尹婕妤、邢娙娥，哪一個不在受寵之時跋扈囂張，趁機給娘家要官，為自己斂財。
就算會因此在前朝後宮樹敵，但後宮女人受寵的日子就那麼短。好不容易當上寵姬的女人自然要恣意妄為一回，否則再無機會。
能任性到底的陳阿嬌隻有一個。
衛子夫天性不愛張揚，深受恩寵卻還不是皇後的那幾年也忍耐得很痛苦。有時腦子那緊繃的弦差點受不住壓力就要斷開。
在這件事上她和李氏頗為惺惺相惜，她們都頭頂一個位置可謂是固若金湯的皇後，一個姓陳，一個姓衛。
她們此時幾乎沒有成為贏家的可能，而未央宮奉行的是贏家通吃的規則。既注定如此，一些小事上何必那般恭敬地遵循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