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春。
平陽侯府邸今晚處處燈火通明,全因侯府女主人的弟弟今晚要前來拜訪。
今朝本是上巳,清早就來了個小黃門傳口信,說是陛下今日要去灞水邊祓除畔浴,晚間回宮時會路過侯府,順便來看望自家大姐。
這下府裏仆役們可不忙得團團轉,尤其是平陽長公主選入府中調教已久的美人們,個個都在為今晚的裝扮做準備。
衛子夫也不例外。她雖是個小小謳者,不在那批美人之中,但仍為今晚初次登台獻藝忐忑不安。
其實她嗓子不錯,婉轉動聽,被府上教習何大娘挑中研習詩經、樂府,就是年紀小沒經驗。
學藝這幾年時不時也要挨些打罵,故而擔憂今晚唱得不好或是不應景得罪了貴人,不光受罰還連累家人。
好在她們這幾個姑娘安排在正式開席後上場,說是獻藝,但不是宴席上的主角。主角是貴客和公主精挑細選的美人,他們隻是去妝點妝點主人家的閑情逸致。
平陽長公主心裏也裝著事兒,自己弟弟去歲登基,這新官上任都三把火,更何況是皇帝。
任命竇嬰為丞相,田蚡為太尉,平衡了太皇太後和太後兩邊的外戚勢力,題中應有之事,無可厚非。這二位又推薦趙綰做禦史大夫,王臧做郎中令。
結果他們這群儒生搞的新政不到一年就被太皇太後親手掐斷。
先是趙綰、王臧被廷尉搜羅出罪名下獄,兩人為不牽連家族牢中自殺,再是竇嬰、田蚡扣在東宮好幾日。大長公主和皇後日日去長壽殿替陛下賠罪,太皇太後才怒火稍息,念在兩人的外戚身份,最後罷官了事。
新政是把能得罪的權貴都得罪了。
頭一個惹得太皇太後不快的就是檢舉宗室及諸竇不法事,除了懲戒還要削除屬籍。
宗室中人橫行霸道是一貫的事,外戚裏太後頭頂婆婆不敢放肆,娘家人還抖不起來。這不就是針對發家已久的竇氏子弟嗎?
竇嬰是太皇太後娘家侄子,曾和太尉周亞夫一道平定七國之亂,既有出身又有本事。但朝堂之上波詭雲譎,幾次都是太皇太後保駕護航,依靠的正是老人家回護自家人的心,這一下可是戳著心去的。
第二個嘛,就是令京城裏的列侯都回到自己封地上去。這封地再富庶和長安城一比都是窮鄉僻壤,日子無聊難熬,要想回來可就難了。
何況去了地方,諸侯再想對政治施加影響,做些部署,幾乎是不可能了。這些功臣之後哪一個能服氣?
大漢朝公主尚列侯,別說那些侯門貴婦連公主們都一個個進宮給長壽殿請安,在太皇太後耳邊傳達諸侯和宗室的不滿。
就是平陽長公主自己也不願之國,可作為陛下長姊,早被打了招呼要做個表率,心裏是有苦難言。少不得請安時在祖母前推波助瀾,隻不明著推脫罷了。
第三個才算是真捅了馬蜂窩。前兩個得罪宗室、外戚、列侯,這一個直接惹得太皇太後勃然大怒。
趙綰頭腦發熱提議設立明堂,日後政事就在由他們幾個上報天子一人裁決,所謂天子坐明堂。這不知死活的禦史大夫趙綰竟還上書請太皇太後還政西宮。
結果嘛就是這元年新政就此不提,兩位外戚竇嬰、田蚡被太皇太後扣在宮中好幾天,總算是好歹保住了性命,從冬天起就都在家裏窩著不大出來了。
皇帝也沒了初登基時的野心勃勃,隻一心擴建上林苑。又選了些隴西郡和北地郡身世清白善騎射的良家子,說是要建什麼期門軍作護衛,再不提什麼新政了。太皇太後對這些事體無可無不可,任由他去。
天子鎮日無事就帶著身邊那群侍中出宮遊獵、縱馬踏田,一切國事都蕭規曹隨,按著太皇太後的老辦法來。
“陛下今日可玩得盡興?”平陽長公主邊想著心事邊對著劉徹道。自己在之國上口頭答應了弟弟,可沒見行動啊,隻是不明著扯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