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範淑)
楔子
“大哥,我拜托您了,那是個小地方,您隨便派個弟兄去就能搞定。”杜風正苦勸著一個對著鏡子打領帶的男人。
“我無聊。”他淡淡地答了一句。
“您無聊可以去夏威夷曬太陽,去阿拉斯加滑雪,去……”
“不刺激。”
“不刺激?可是就是您去那裏,也不會刺激。”
“至少在別人眼裏,我是在辦正經事。”他抄起西裝外套,“大老們正野心勃勃不懷好意地盯著我,我不做些事,真對不起他們對我的重視。”
杜風無奈地歎口氣。偽裝,偽裝,他的這位大哥對這個遊戲似乎從來不會厭倦。沒錯,他有的時候像隻病貓,可一旦行動起來,便有獵豹的速度,雄獅的力量,毒蛇的機警,狐狸的狡猾,以及豺狼的殘忍。真不明白那幫自恃高人一等的大老就是看不清他的真麵目。不過,若不是跟了他許多年,也不會知道他的本質。
“好吧,什麼時候走?”
“明天。”
“帶多少人?”為了顯示軟弱,他外出時總會帶許多人。事實上,他行動時卻獨來獨往。
“隨便。不過不要太多了。好了,我去見見幹爹,你就把這些事情處理好。”雖然聲音不高,命令的成分卻清晰可見。
杜風再歎口氣。他好像從來不知道他準備幹什麼。在別人看來,他是大哥的心腹,大哥的軍師。從來不會有人知道,他更像大哥的男傭。
1
楚槿將身份證和學生證扔到肖建國的腳前,“我的證件,證明我不是警察。”
“你想幹什麼?”肖建國氣喘籲籲,大汗淋漓,而他懷裏的孩子正不配合地又哭又叫。
楚槿笑笑,側頭看一下不遠處哭得歇斯底裏的孩子的母親。如果沒有她身邊的幾個人死命拖住,她怕是早已癱倒在地了。
“沒什麼。我隻是想讓你放了這個孩子,我來做你的人質。”
“滾!老子憑什麼相信你?”
楚槿聳聳肩,“你還不明白你的處境嗎?我會很配合你的要求。”
肖建國瞪著她。用腳翻開地上的證件,是北方某所著名大學法學係的學生。楚槿,他記住了她的名字。再抬頭看看她,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身高,較瘦,長發,不是很漂亮,五官卻很清秀。淡藍色薄紗質長裙下看來藏不了什麼武器。
“舉起手,慢慢走過來。”
楚槿舒口氣,依言而行。等她走到肖建國麵前,他讓她轉過身去。然後,他迅速放開手中又踢又打的小男孩,用槍抵住楚槿的後心,粗壯的手臂勒住她的脖子。
遠處,警方已經包圍現場。閃爍的警燈,呼嘯的警笛,烏黑的槍口,深藍的製服,銀白色的警徽,四處晃動,讓人心裏開始緊張。
楚槿滿意地看到小男孩與他的母親擁抱在一起。
警方開始喊話:“肖建國,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釋放人質,政府會對你寬大處理的……”
楚槿低聲說:“呸,鬼才會相信你的話。”
聲音雖然很低,肖建國卻聽得一清二楚。刹那間他有種想笑的衝動。他是個劫匪沒錯,卻不代表他不會思考。此刻正被他緊緊摟在懷裏的女孩,是個奇怪但有趣的人呢!
“住口!你們再嗦,我一槍打死她!快給老子準備一輛車,加滿油,還有十萬元!不然老子就不客氣了!”肖建國大聲嚷嚷著與警方談條件。
“你不會是準備從公路走吧?”他的人質忽然說,“如果我是你,我寧願走鐵路。公路路口容易封鎖,從中間下車不容易,還要走鬧市區。可是鐵路就容易多了,他們總不能在鐵路沿線一直布置下去吧?”
肖建國一怔。她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楚槿當他不存在一般,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如果我是你,我就會一邊與警察談判,一邊準備乘火車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肖建國忍不住插嘴:“火車上就沒有警察了?”
“火車上難道沒有乘客嗎?”楚槿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你能順利逃走,代表我順利脫身,算是自救吧。”
這時,火車站的廣播裏開始播報有列旅客列車從該站台經過。肖建國不著痕跡地向站台走近了幾步。楚槿暗笑: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
火車進站。雖然已經減速,可沉重的車體依然使大地為之顫抖。突然之間,肖建國鬆開楚槿,抓住兩節車廂之間的一個突起物,努力往上爬。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成功了。驀地腳下一緊,一股拉力使他往下跌落。如果這樣落下去,他會跌入火車與站台之間狹窄的空隙被擠壓致死。本能使他用力推開車廂,反彈力使他跌倒在站台上。電光火石之間他知道自己失敗了,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失敗。
他回首,看到扯住他腳的正是楚槿。她的唇角有抹微笑。
他大怒,不假思索就向她開槍。可她的身手比他預料的敏捷得多。他落在站台上時,已經把她帶倒。於是她順勢滾開,一根粗大的柱子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很滿意地看到地上已經滿是血跡。
又有槍聲響起,卻不是他開的槍。
是警方。
警察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無能——至少裏麵有很多神槍手。他慘叫一聲,手腕傳來的劇痛迫使他把槍扔在地上。然後,很多電影裏麵都會看到的場景:一群警察一擁而上,將他製伏。
楚槿捂著中槍的肩頭,倚著柱子慢慢站起。痛楚使她臉部肌肉有幾分扭曲,卻並不影響她勝利的笑容。低頭看一下被鮮血沾染成汙漬般難看的藍色長裙,心想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套衣服。
有人過來扶住她。
聽到肖建國難聽的叫罵,她掙開扶住她的女警,踉踉蹌蹌地走到他麵前。那一刻,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連肖建國都停止叫罵,想知道她會說什麼。
“先生,你在看我的證件的時候應該注意到我是法學係的學生。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通過關係給你找最好的刑事方麵的律師作你的辯護人。"她說話的樣子很誠懇。事實上,她確實很誠懇。如果她能參與這個案子,她會學得很多經驗。
有一刻肖建國幾乎又要相信她了,但是他很快想到了正是她把他帶到如此狼狽的境地。他咆哮道:“老子有病才會相信你!你等著,老子出來一定不會放過你!”他認為她在諷刺他。如果此刻他能衝開束縛,他會撲上去撕碎她。
“那麼我表示遺憾。”
楚槿讓開路,讓警察帶他過去。聞訊而來的記者蜂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鎂光燈閃個不停,一個個問題從不同的嘴裏吐出,使她覺得腦袋裏有無數的蜜蜂在嗡嗡叫。她心裏一鬆,隻覺得眼前一黑,意識就脫離身體而去。
“以前沒有聽說這裏管製很嚴,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任天翔啜著咖啡看著杜風檢查房間。
“以前是不嚴,不過最近這裏發生了事才嚴起來的。”他的任務就是在去某個地方之前弄清當地的情況。
“什麼事?”
“前幾天這裏有人搶銀行,事先沒有踩好點,從銀行出來後被人一追,就跑到死胡同裏了。有幾個被打死了,還有一個跑到火車站。本來他弄了一個小男生當人質,結果竟然有個女人出來說她願意交換那個男孩子當人質。這人也傻,竟然同意了。你說誰願意好端端地去給人家當人質?原來是這個女人給他下了個套。後來,他就被逮住了。”
“聽你說話的意思那個女的不是警察?”
“是個暑假回家的大學生,剛好在這站下車休息。對了,現在幾乎所有的本地電台都在播這件事。”他打開電視,調好頻道,“反正現在您沒有什麼事,就當消遣吧。那個大學生被留在醫院裏動手術,現在還沒有回家。”
任天翔盯著電視屏幕,“推掉今天的約會。”
“什麼?”杜風失聲道,“可是對方再過一小時就……”
“你會有辦法的。”他不容置疑地命令,“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