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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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注意背對著他的紅衣女人的一舉一動,而腦中想起的卻是“她”巧笑俏兮的臉龐,盡管她的眼睛永遠那麼冷漠,但她的笑容卻似六月朝陽,燦爛且美麗……

最後一次,你最後幫我一次,隻要你殺了尤青揚,我就和你永遠留在玉龍雪山,再不踏入紅塵俗世半步,過我們逍遙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麵時,她溫柔的笑靨;就算口中毫不在乎地說出“殺人”,她的臉還是純潔一如雪山女神,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微笑著殺人無數,而他更不明白為什麼這樣一個她仍是可以令自己愛得忘了一切,就算明知幫她做的事都是錯的,自己犯下了太多天理難容的錯誤,卻還是願意為她無怨無悔。

紅衣女人並沒有注意到附近有他這個殺手正虎視眈眈地伺機一旁,他眼露疲憊地望著飄雪的天空,歎息著問自己,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嗎?

她已經說過太多的最後一次,而他也無數個“最後一次”地幫她殺人,他已經不想知道她為什麼要殺江南名妓尤青揚,他隻是在想,這次事畢,他是不是真的能帶她回玉龍雪山,隻有兩個人生活,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其實……你對我的好,我全部都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欠你的,什麼時候才還得清。

也記得她偶爾惆悵的眼神,她偶爾的柔順,她如水般的瞳眸帶著那樣的溫柔注視著他。

他從來不曾要求她的回報,就像他付出的愛情,毫無道理可言。

影兒……

輕輕地在心底叫著這個名字,叫一次,心會疼一次,而愛意則似乎更多一分……

收回目光,他又望著閣樓上的紅衣女人,眼裏的溫柔消失,變得冷酷。

無論如何,他一定不會讓影兒失望,一定不會!

提氣,舉劍,借青石的一踏之力身形躍上空中,樓閣之上,眾人驚立,他們不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優雅的劍招,而淩厲的劍身,更指向紅衣尤青揚。

劍刺出的同時,尤青揚似乎是感到了什麼,她迅速轉身,眼眸看清來人後,卻愣在當場。

劍從江南第一名妓的胸前穿過,而他冷冷拔出劍時,女子的鮮血如三月桃花的花瓣灑落。

大……師哥?

不敢置信的聲音從紅衣女子口中吐出,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也瞬間讓他瞠大雙目。

他愣了一下,終於從女子同樣熟悉的眼神中想到對方的身份。

身隨意動,他臉色蒼白地一把抱住那女子。

師哥……

女子眼裏有疑惑,也有不甘,但最後,她隻是輕輕的笑了。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師哥,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直到女子在他懷中閉上眼睛,停了呼吸,他都還是不敢置信。

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她會是“尤青揚”?

直到閣樓上的人全部尖叫逃離,他怔怔的眼中,才滴下淚來,落在女子依然紅潤的臉上。

手顫抖著撫上那張美麗精致的臉,拿開時,手裏是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而女子真實的麵容,也出現在他的麵前。

不!

他狂吼,如淒慘的野獸。也是那個時候,恨意如排山倒海而來——

恨意的中心,是三個字——

紀立影!

他不想懷疑她,然而又不能不懷疑她,其實事實的真相他老早就應當看透——她一直都在利用他,不,甚至連利用都算不上,她其實是一直都在……玩弄他……

從一開始,她就太明白不過他對她的感情,正是因為他是那樣深地愛上了紀立影,所以她才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他,輕視他,嘲笑他……一直以為,隻要無怨無悔地付出,就算她永遠不能以同樣的感情來回報,他的感情也足以融化她的冰心,然而他錯了,他曾經迷戀的一切,都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玉龍雪山上,他找到了她,而她麵對他悲憤的質問時,還是笑得還是那樣雲淡風輕——

是啊,我知道尤青揚就是你那個可愛的小師妹,你不是一直都在找她嗎,我也算幫了你的忙,對吧……你問我為什麼?嗬嗬,其實也不為什麼,她不是曾經說過,我會不得好死嗎?我隻是把這句話送還給她而已,而且能死在你的手上,相信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他痛徹心扉,不僅僅因為他殺死了自己最疼愛的師妹,也為他終於明白自己愛上的是怎樣一個蛇蠍美人。

在此之前,他以為他將擁有最想要的幸福,但他錯了,他的幸福,永遠都不可能是她——

在最深的絕望之中,他最後一次舉劍,他清楚看見她的笑容在美麗的臉上停頓,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然而她又笑了;一直到她合上雙目,臉上的笑容,都仍然那麼美麗。

也是到最後,他才明白,原來她根本不曾愛過任何一個人,包括她自己……

原來到最後,他也不曾真正了解過她——

紀立影……

鮮血滲透了皚皚白雪,如果說他最後記得的聲音是自己瘋狂的大笑,那麼他對世界最後的記憶,就是躺在雪地上白衣漸紅的她,還有漫天飛舞的大雪——

淩晨三點二十三分,楊康從床上驚醒,他喘著氣,瞪著眼前的黑暗世界整整三分鍾,才總算明白自己剛才隻是做了個夢。

他閉眼,摸著胸口,感覺到心髒在胸膛裏劇烈的跳動著,而隨著體溫的回複,他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跳下床,楊康摸索著將床頭燈擰開了,然後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澆了自己一頭一臉的冷水。

這樣的夢,他不是沒有做過,可是這一次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清晰到他第一次認為,那個夢裏的情節,的確是真正發生過的。

然而怎麼可能呢?以前夢到的都是斷斷續續的片斷,甚至隻是一些黑白鏡頭,連色彩都沒有,他也不知道,其實自己殺的,是兩個女人,而不是一個……

楊康感到頭痛萬分地用手砸自己的頭。這一次,他的夢不但清晰、連貫了,而且色彩還那樣鮮明濃重,鮮明到他完全可以肯定,他最後殺的那個女人,就是紀立影!

一定是接到紀立影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聽了她那番莫名其妙的話所造成的,一定是!

所以,夢是假的,他殺了紀立影什麼的,都是假的,都是幻想出來的,隻是做夢而已,他不認識紀立影,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工廠技術員,夢裏那個痛苦的男人,也一定不是他——

……那樣被最愛最信任之人出賣的痛苦,連死也解脫不了的痛苦,隻要一想到就感同身受,他不願再承受,一絲一毫也不願意,所以,他是楊康,絕對、絕對與紀立影互不相識的楊康!

抬起頭來,望著鏡子裏發梢還在滴水的自己,楊康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要露出一個鎮定的笑容,卻發現並不是那麼容易。

——忘了它就行了。

楊康不斷地告訴自己。走出洗手間後,楊康看了下時間,才三點五十分。

沒有再睡覺,因為害怕會做剛才那個夢,而這也是第一次,楊康在半夜裏呆呆望著漆黑的天花板,等待天明。

她靜靜坐在那裏,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時間又過去了多久,她也不明白,自己呆呆坐在那裏,等待的又是什麼。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她的身上時,她知道,天亮了。但她仍然一動不動,目光投向不知明的遠方。

終於,音樂聲在室內跳躍響起,才拉回她遊離的神魄,她怔怔轉頭,好半天才發現,原來是手機響了。

紀立影垂下眼瞼,走過去拿起手機。

“喂。”

“紀總嗎?你在哪裏啊?”電話裏傳來的男聲似乎有些熟悉,但她卻記不起是誰。

“你是誰。”紀立影機械地將心裏最直接的疑惑問出來。

而紀立影反常的聲音和回應也讓電話那端的艾青皺起了眉。

“我?我是艾青啊……紀總,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艾青緊張起來。他早上跟平時一樣到了辦公室,卻發現一向早到的紀立影居然一直到九點鍾都沒有出現,他又等了半個小時,仍然沒有等到紀立影,終於忍不住打了紀立影的手機。

艾青緊張的語氣終於讓紀立影完全回過神來。

“是你啊……”紀立影轉頭看看牆上的時鍾,明白了艾青打電話的原因。要怪就怪她平時從不遲到,幾乎也沒有休過假,所以今天隻是遲了一會兒,艾青就打電話過來催魂了。紀立影揉著太陽穴,走到洗手間。

艾青拿著電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很想問你什麼時候來上班,可是又問不出口。雖然昨天才說了是“朋友”,可她更是他的上司。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紀立影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後,居然說的是:“艾青,我上午不來公司了,有什麼事你先看著,有問題打電話給我。”

艾青愣住了。

“紀總?”

“就這樣,我掛了。”此刻的紀立影似乎完全恢複正常,連電話也掛得幹脆利落。

怎麼這樣?

艾青拿著已變成忙音的電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而他將電話放回話機的同時,不知怎的,想到了一個紀立影不來公司上班的理由。

楊康。

艾青眯起了眼。想不到愛情的魔力也能改變冰山一般的紀立影,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那個特殊的人,會是楊康?但就算再問自己這個問題一百遍,他也仍然不知道答案。

紀立影也沒想到,自己會臨時決定翹半天的班,去找楊康。

她知道楊康已經記不得她了,對前世發生過的事,說過的話,他都沒有一點印象;那些情景,那些人名,都被曆史的浪潮卷得一點痕跡都沒有了,隻有她深深記住,不能忘卻,不敢忘卻……她為什麼要對楊康說玉龍雪山,說那些曾經的盟誓呢?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隻會讓楊康更加害怕她……更加的,討厭她……

她現在隻想馬上見到楊康,她隻想確認自己找了那麼多年的人,的的確確出現在她麵前了,不再是虛無縹緲影子,而是她一伸手就能觸到的、實實在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