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尾聲(3 / 3)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件……”田中看上去並不想多說:“請您仔細回憶一下,如果想到什麼,請馬上聯係我們。”說完,他遞過來一張名片,又繼續道:“這兩天還會有更多的調查人員過來,如果您有任何線索,也可以直接告訴他們。”

夏目疑惑地收下名片,對方點頭行禮之後便離開了。轉身回屋的夏目,不自覺地思考起來。說到“奇怪的人”,別說這幾個月了,在夏目的記憶力,就是這幾十年,町上都沒見過一個。但是,如果一定要說,大概也就是多少年前的那次綁架案吧。夏目至今還記得那個臉色蒼白的男孩,他如同黑洞一般的眼睛,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讓夏目冒冷汗。那時,是他打電話通知了警察和救護車,但是,在等待救援到來的時間裏,直到最後男孩被帶走,夏目都沒敢再靠近他半步。男孩獨自靠在牆邊的印象一直刻在夏目腦海中。雖然看上去那麼孱弱,渾身卻有散發著駭人的警覺。夏目迅速克製住腦內翻騰的不愉快回憶,一手拉開房門。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老伴在廚房開始準備午飯的時候,感到有些無聊的夏目打開了電視機。關掉便利店之後,在朋友的介紹下,他在鄰鎮的一間小書店當起了收銀員,一晃就是十六年。再過幾年,到了能領社會養老保險的年紀,自己就辭職算了。如果軍艦島能夠吸引來更多的遊客,也許便利店還能重新經營起來。夏目心裏正琢磨著,突然門鈴響了。

“今天是怎麼了。”夏目心裏嘀咕了一句,走向玄關,唰地拉開大門。門口站著一個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的女孩,白淨的臉微笑著,給人非常有教養的感覺。可夏目卻莫名地將剛才纏繞在腦海中的男孩的臉重疊了上去,一瞬間,差點沒站穩。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女孩輕輕鞠了個躬,說道:“我想問路。”

“是要去軍艦島嗎?”夏目條件反射般地說道,最近常被遊客問到這個。

“不,是想問一下附近有沒有一個叫做宮田電子的公司的廠房。”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夏目心裏再次說道。

“宮田電子在十幾年前就倒閉了,廠房也早就沒有了。”他盡量笑著,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小姑娘,你有什麼事嗎?”

“我知道。”她看上去沒有絲毫意外:“我隻是想知道原來的廠房在哪裏。”

大概是看出了夏目的疑惑,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在找人。”

“找宮田電子的人?”夏目覺得自己跟不上對方的思維了。

“不,”她笑了一下:“跟宮田電子沒有關係。隻是想,他也許會去那裏。”

她的京都口音清淡優雅,夏目卻覺得背脊發涼。隻是因為要找的人也許在那裏,就跑到這個偏僻的鄉下來?她所說的宮田的廠房在不遠的山上,被廢棄了好多年早就荒無人煙,隻等著被拆了。

“小姑娘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他試圖阻止:“那裏早就徹底荒廢,不可能有人的。”

“即便如此,也想去看一看。”她完全沒有動搖的趨勢,語氣堅決,眼神清澈。

“那你等一下,”夏目無可奈何:“我帶你去好了。”

“不敢麻煩您,”她說道。用詞非常得體,卻也拒絕得幹脆利落:“我一個人去。”

“好吧,”夏目歎了口氣:“我進去拿張地圖給你,光這樣說也解釋不清楚。”

“麻煩您了。”她又鞠躬道。

夏目沒有關門,轉身回到客廳,在電視機邊的櫃子裏翻找地圖。剛才就開著的電視,正在播放正午新聞。

“現在為您插播一條剛剛收到的消息,”夏目的耳邊傳來播音員抑揚頓挫的聲音:“長崎市端島,也就是人們所熟知的軍艦島,由於上周被發現有大量不明來源的血跡,而一時成為人們的話題。剛剛本台記者從警視廳搜研科得到消息,該血跡的DNA鑒定已經完成。讓人驚訝的是,從血跡中檢測出的DNA,與十一年前震驚日本的大阪銀行前總裁被害案件中,警方集中鎖定的嫌疑人的DNA一致。”

“端島在昭和四十九年[81]被徹底廢棄,政府頒布上島禁令。直到去年十一月,長崎政府將端島作為旅遊景點重新對公眾開放,人們才得以再次近距離目睹軍艦島的姿態。據悉,該血跡是於上周末,在島南端的防波堤上被維護人員發現的。維護人員表示,這是自軍艦島開放以來的第二次大規模維護作業。而在去年十一月開放端島時的維護作業中,並沒有發現任何血跡。由於現場的出血量已經足以致出血人休克,警方很快介入調查。在將端島封鎖進行了為期三天的搜索之後,卻沒有發現屍體或者任何打鬥的痕跡。從現場狀況,也無法判斷這起事件是他殺還是自殺。”

“十一年前的大阪銀行前總裁被害案件中,警方從現場懷疑是凶手使用過的杯子上發現了DNA,但是在那之後的十一年間,警方始終無法確定嫌疑人的身份。大阪警府表示,藉由這次事件,大阪府將聯合長崎警局對十一年前的案件重新展開調查。由於唯一與端島通航的高浜町,是一個外來人口相當少的村落,警方有望很快查出血跡的身份。”

聽到“高浜町”幾個字,夏目停了下來,這時才意識到,也許剛才來的警察就是在調查新聞裏所說的事。想著女孩還在門外等著,他放下新聞,匆匆忙忙地走到玄關。“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說道。

門口卻已是空無一人。夏目不顧自己穿的是拖鞋,直接追了出去。狹窄的巷子裏,幾隻麻雀停在路中間,埋頭在地上尋找著什麼,不遠處,隔壁山崎家的門鬆還沒拆下來,在冬日上午的寒風中微微顫抖著。除此之外,目力所及之處,平靜得幾乎死寂,與往常沒有任何差別。夏目腦海中又不自覺地浮現出十幾年前鮮血流滿了他雙手的下午,即使是在那樣一個下午,高浜町看上去也是平靜安詳的,從來如此,永遠如此。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直到一陣寒意襲來。確信女孩不會再回來,夏目疊起手裏的地圖,在寒風中蜷縮了一下身子,轉身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