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省份的夏天時常彌散著蒸桑拿一般的騰騰熱氣流,火辣辣的太陽恨不得將地麵一切看不順眼的玩意曬成虛無,與此同時,大學裏的妙齡女生自然名正言順地穿起各式超短裙和短褲,成為大夏天為數不多的靚麗人文風景。
根據我們專業年紀稍長、見識廣博的任課老師描述,幾年前要是有女生膽敢穿暴露膝蓋以上部位的裙子或褲子,鐵定是要給全體師生千夫所指的,按我們學校的規模來算,差不多是萬夫所指,從此別指望在大學混下去。反觀現在,化用林語堂老先生‘紳士的演講應當像女士的裙子,越短越迷人’這個膾炙人口的比喻,目前大學裏姑娘的裙子隻夠紳士說一句“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
可話又說回來,盡管有些直男癌患者同學覺得女孩們這種過於展示身體的穿法有失大體甚至略顯放蕩,可也沒見人行道上有單身漢能牢牢控製自己的目光不偷瞄向那些修長雪白的大腿,就像狄更斯說的那樣: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民風開放的壞處隱患交由保守的家長和社會精英去操心,我們這些雙十年紀、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大學男生則盡情享受夏天帶來為數不多的妙處。
我叫寧霄,首先說明一點,雖然在這座沿海省份某個城市的二流大學裏吊兒郎當混日子,但這並不代表我是個沒有追求沒品位的loser。盡管我是單身,盡管我每到夏天也情不自禁偷瞄女生的白大腿,但我堅信我是個好小夥子。網上曾有一段話石破天驚:我紋身、抽煙、喝酒、說髒話,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相比上麵這位,我的不良嗜好就少了許多,不紋身不抽煙不經常喝酒,髒話含量也處於正常男生水平。由此看來,我丫也就是個普通人。
不知道多少人曾有過和我一樣的奇怪念頭,比如:我身上一定隱藏著某個驚天大秘密;說不定我是億萬富翁的孩子,隻是不小心抱錯了;我是終將拯救世界的英雄。諸如此類,balabala
事實證明,小時候電視劇動畫片看太多真心沒好處,成天腦子裏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回歸現實,我是個家境一般的大學生,就讀於本省的普通大學,家裏開小超市,父母都是老實人,沒有強悍背景,本人也沒有爆表顏值,丟在人堆中找不出來的那種。大學失手挑了個完全沒興趣的專業,徹底擺脫高中的奮鬥狀態,和大多數人一樣渾渾噩噩過日子。為掙點外快自給自足,還恬不知恥給一個初中生當家教,畢竟我們大學是所師範院校,外人看來每個學生都是將來要當老師的好苗子,殊不知這世上還有一類專業叫做‘非師範專業’。所幸我教的小鬼是個成績全年級倒數,連小學二年級加減都算不利索、好吃懶動的小胖子。他家人在換了無數任家教後終於死心,找我來純粹圖個心理安慰。
故事發生在初夏,女比男多的學校,烈日當頭的午後,永遠睡不夠的我伴隨鬧鍾響詐屍般掙紮起身。午睡是個好東西,上課是個壞東西,大熱天上體育課更是讓人絕望的噩夢。此時我即將結束大二生涯,講真的,對大學已沒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留戀,隻想著早點畢業外出闖蕩,或者繼承我家龐大產業——不足百平米的小超市。
那會我還不知道噩夢正開始,等反應過來,已經身在漩渦掙脫不開。
胡亂套了身行頭,我走出公寓大門,眯眼朝前看,街上又滿是晃眼的青春靚麗身影,一個個眉舞飛揚,仿佛夏天不出門展示曼妙身材就對不住下血本買的漂亮衣服和費了半年勁減下去的一身肉,都是蠻拚的。當然,這無非是單身狗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腹誹罷了,我的目光仍時不時在身邊走過的異性同學身上掃幾下。某位先賢說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再說我隻是光明正大地偷看,應該還不至於被人綁在絞刑架上接受道德審判。
這就是我,一個普通單身大學男的生活,平淡、無趣,還伴隨人類自古有之的青春悸動,盡管這個年紀我已不敢腆著臉說自己正青春,畢竟連跟隨了六七年的青春痘都消失不見。
我拖著靈魂被丟棄的身軀一步步朝田徑場走去,漸漸開始雙目無神胡思亂想,這也是我的特質之一:腦電波異常活躍。看似在正常走路,實則思緒早已飛到西伯利亞大西洋,飛到火影忍者海賊王,腦中不知不覺就構建出一個龐大世界。在此鄭重提醒廣大同胞,走路千萬要看路,別低頭玩手機,也別琢磨亂七八糟的事情。
正在走路的我突然撞上一個柔軟身軀,我愣了愣,抬頭一看,是個麵容姣好氣質脫俗的漂亮女生。
婁燁電影《推拿》裏有這麼一段台詞:‘對麵走過來一個人,你撞上去了,那是愛情;對麵開過來一輛車,你撞上去了,是車禍。但是呢,車和車總是撞,人和人總是讓。’
我無心撞上的姑娘啊,能否請你和我邂逅一段浪漫愛情?呸!做夢!
現實是,不小心撞上人家之後,我忙不迭道歉,似乎跟我一樣走路不長心的妹子也沒有多說,徑直離去。或許有人會問,為什麼不趁機糾纏一會,按照電影台詞中說的那樣試著發展一段感情呢?那我隻能說,too.young.too.naive,電影始終是電影,男主永遠不死,女主總是漂亮。現實中你必須小心謹慎才能活下去,要是太張揚,天上掉下個餐盒都能把你砸廢。
趕著上體育課的我沒有留心這種細節,反正輕微臉盲症會讓我在短短一小時之內忘掉那姑娘的長相,以後就算再見麵也多半認不出來。我沒有預料到的是,因為這看似無心的相撞,人生軌跡會被大幅度改變,就像原先筆直的光路照見一塊傾斜反光鏡,從此蕭郎是路人。
晚上照例是去教那個比小學生還不如的初中生,姓朱倒也沒辱沒他,智力和體型都無限接近,我自認不是個好老師,所以打死都不願去考證,更不想讓家裏人各路托關係入什麼編製,免得將來一不小心把祖國花朵培養成不學無術的社會渣滓,單憑這點,我自認還是有節操的。
所謂家教,其實就是幫忙做作業,對此朱小鬼的監護人也睜隻眼閉隻眼,認命一般。我在想,假如當年我成績也這麼爛,最後考上大學,會不會給父母的驚喜大一些。不費勁地寫完初中作業,陪那個渾身缺點唯獨心腸不壞的小子聊了會天,假模假樣地告訴他大學是個好地方,勸他用功學習,別辜負他媽托關係把他弄進重點初中的苦心。說來挺諷刺,自己隻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學生,竟也開始教育下一輩好好讀書,什麼時候從家長的對立麵變成統一戰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