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洛陽城外的官道上有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疲憊不堪地在行走。
他從早上到現在還滴食未進,看得出來他還不大,不過十五六歲,可歲月已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
少年望了一下高掛的太陽,快近午時了,驟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他忙不迭地往旁邊閃,隻聽
“啪”一下清脆的馬鞭聲響在了腦後。
“哈哈哈……”一個粗重的帶有山東口音的話聲笑道:“二師兄,這個小叫化倒是挺機靈的,你捉了去給五妹作徒弟吧?說不定……”。
話沒說完就被另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咱們有正事要幹,還不知能不能回去,你惹什麼事!……”。
少年名叫老七,乞討為生已有十多年的光景,飽嚐人間冷暖,這樣的事也是經曆頗多,聞言也不作聲,數了一下那漸遠的馬群,一共五匹,正是往前麵鎮上去的,看走得遠了,就罵道:“你奶奶的,老子才不要做你那個什麼妹的徒弟,老子現在缺的是個壓寨夫人,要是姿色可以,興許…………”。
話剛說到一半,隻聽來路上“踢嗒.踢嗒”地又有聲音傳來。
老七往後一看,是一個書生騎著一匹驢子,嘴裏還念念有詞:“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念的是李白的將進酒,念著念著便用右手的酒壺往左手的酒杯裏倒滿足足一杯,然後一飲而盡,接著喊道“痛快,痛快”。
老七是不知道他念的是什麼的,但卻知道這個人肯定是個酒鬼。
那驢子看似慢吞吞的,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那書生看到了老七,問到:“這位小兄弟,你知前麵可是張莊鎮否?”
老七看著他手中的酒壺和酒杯不禁咂了咂快幹裂的嘴,回答到:“不知道。”
書生看到他的模樣裂開嘴笑道:“原來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快哉,快哉啊!”
那書生卻不知道,老七是渴得厲害,非是好酒,他現在看到如水的東西就恨不得撲上去了。
書生還以為真是碰到杯中知己了,也不管他一身汙濁,徑自下了驢來,斟了一杯酒便欣喜的走到老七麵前,說道:“我自從踏入中原,遊遍大江南北,華城古都,未見一位此中良才,今見小兄弟睹物之容便知小兄弟實乃知音啊!來,我們先幹一杯。”說著就把一杯酒遞了過來。
老七不禁有點發呆,不知是該接還是不接。
他看看癲書生,二十八九年紀,一身長衫清清爽爽,沒半分汙點,站在那裏搖頭晃腦的,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又在念什麼詩詞,又看看那杯中酒,醇香清澈,毫無雜質,應該不會太差,思忖道:這人看模樣倒不是壞人,卻是有點傻的,無緣無故的做什麼給酒我喝!那酒他剛才是喝過的,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再說我身無長物,害我也沒什麼謀的啊!又想,老七啊老七,你真是沒見過場麵啊,人家好意給酒你喝,你還疑神疑鬼的,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心胸磊落……
老七這裏還沒想好,書生搖了一會兒腦袋就把那杯酒倒進了自己的嘴裏,笑道:“小兄弟是對我不放心啊!這杯我喝了。”
說著又遞了一杯過來。
老七突然不知哪裏來的豪氣,端過酒來一飲而盡,那酒可不是看起來那麼好喝,一下子喉嚨裏火燒火燎,隻覺一條火龍從唇邊直燒到腹中。
一會兒全身發燙,雙目中似乎要冒出火來,頓時雙腳亂跳,啊喲連天。
那書生“哈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原來不勝酒力啊!那就是有膽量了”。
老七這會兒心裏已經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過了,隻恨自己輕信於人,隻怕今日一條小命就要斷送在這裏也不知為了何故。
此時他被那一杯酒燒成了那樣,眼中已經沒有了其它,隻想著找個水塘跳下去,感覺喉嚨裏差不多在絲絲冒煙了。
書生看他急成那付樣子,嘻嘻笑道:“小兄弟是不是渴得厲害啊?我這裏涼水倒是有一壺的,小兄弟要是不嫌棄,或可喝上幾杯否?”
老七一聽有涼水,撲上去就去書生掛在驢子上的行囊裏找。
那書生“哈哈哈”笑著一把從行包裏拿出一個皮囊來,往酒杯裏倒滿一杯又遞到了老七的前麵。
老七一把接過來,隻覺一陣寒意從手指直透上來,那熱火消了好多,也不思慮,又是一口悶。
這一杯可不得了,下去好似如墜冰窟,全身寒毛直豎,當下雙腿不聽使喚,咯噔一下就坐倒了地上。
那書生更是笑得不停了,稍歇對老七道:“小兄弟,看來你是無福享受兩杯了啊!我今日有事,便不陪你了,你自坐一會兒,來日有緣再會吧,這麼炎熱的天氣你還冷成這樣,看來體格不行啊!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那是王維的“渭城曲”。
原來話說間,書生已經自個上了驢搖頭晃腦的再次前行了。
留下個老七獨個兒在路邊冷得說不出話,嗦嗦發抖,心裏直娘賊的罵個不停。
畢竟是六月的午後,一個時辰,就算堅冰也都幹了。
老七才緩過勁來,經過這麼一折騰,那太陽好像也並不那麼灼人了,老七悻悻然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罵道:“好你個窮酸,敢害你大爺,看你大爺以後發跡了不整死你。”
罵歸罵,這個肚皮卻開始抗議了,老七抬頭看了看前麵,“唉”了一聲便一步步的往那看似不遠的鎮上走去。
……
這看似不遠,走起來卻走了又一個時辰。
老七到鎮上的時候已是餓得快前胸貼後背了,當下就去一家家的討。
看這青石路麵就知道這個鎮不算小,原來隻是有幾家小鋪子,因為臨近洛陽,又並不太近,成了過往商賈行人必駐的地方,由此漸漸形成了現在的市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