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白日見鬼,也就是今天的許久已前我就被學校勒令退學了。理由是我瘋了。他們得了這個理由是因為我把一瓶墨水砸到了學校裏最漂亮的女老師身上了。其實那天的事是個誤會。那個漂亮的女老師在我沒投出墨水瓶之前或許根本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教室就那麼大點兒。她偶爾也會不小心向我這邊看一眼。那視線也是在我頭部上方一尺左右的高度矜持地越過去。仿佛我是一片透明的空氣。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們也會相安無事。偏那天她提問新的英語句型。不點名的一排排輪流起立回答。輪到我時我答對了。這顯然讓她驚奇。她帶著古怪的笑容說:“就你這樣的也能蒙對一次。”她說完教室裏立時暴發出一陣轟堂大笑。我低下頭默默地坐下了。感覺中全班七十多雙眼睛都向著我閃爍。他們的眼神是女老師眼神的複製。教室後麵的角落裏鑽出“風……風……鳴……”的怪叫。而這怪叫又引出“嗤嗤”的竊笑聲。我更低地低下了頭,希望這怪叫和笑聲越過我的耳朵跑到老師的耳朵裏去。老師顯然也收到了這些聲音裏所傳達的信息,她的眼神說明她極想大笑一場,可她的臉卻一本正經地裝著沒聽見的樣子。她的眼睛和全班同學的眼睛立時疊加到一起,在我的眼前越變越大,並且就要喊出“瘋子,瘋子”的叫聲來。而且我覺得它要咬人。我怕極了。它沒咬到我我就感到痛了,要是咬上……我抓起桌上的墨水瓶向那要說話的眼睛砸了過去。那眼睛“刷”地一下受驚的蒼蠅般散開了,又落回老師和同學們的臉上去了。接著我發現那貼有鴕鳥牌標簽的沒有打中眼睛的墨水瓶已和老師身後的玻璃黑板發生碰撞而綻碎,純藍的墨水夜空綻放的煙花般四濺開來。講桌和老師高檔純白的麻紗套裙上立即點點濺墨如飄梅落雪,漂亮極了。我本來因為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而嚇得要哭,可一看到那情景忍不住笑起來。同學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這下可輪到我笑了。我就笑起來沒完沒了,並且抑製不住地站起來又蹦又跳。
“瘋子!”
女老師等不及我笑完就嘶叫起來。她“嘩”地一聲拉開門快步走出去,又“咣”地一聲摔上,接著樓道裏傳來哢哢的象要把大樓踩碎的腳步聲。
教室裏的人除了我,立時鴉雀無聲了。
我還是笑。她說我是瘋子。我眼淚都笑出來了。
那天下課後,我想去校長辦公室解釋課堂上發生的事。我想說我不是打老師這純粹是誤會,請老師不要生氣等等。可我要是說我其實是打那要咬人的眼睛,校長會相信嗎?我一步一蹭地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前時,就聽見校長的聲音在說:“把她(他)的家長找來!讓她(他)回家!學校不是瘋人院!”
我確定校長說的“她”是我了。我就輕手輕腳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校長一定不相信我的話。
我的父母也不信。他們在把我領出學校時滿臉都是慚愧的低人一等的笑容,還一個勁地點頭哈腰地說讓學校多多費心了對不起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