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車並排站著。孫老大和孫老三早停了拖拉機,眼睛直盯住越來越近的這夥人。倆人都沒下車,跑也跑不過馬。再說,拖拉機也不能扔在這裏。心裏明淨的知道,是在幹人家的地場,有些心虛。倆人本想盡快的把這片推完,生米做成熟飯了,再施展些軟硬手段,想那王椿熠也沒啥辦法奪去。
“下來!”王椿熠把馬勒住在拖拉機邊上。斧子一指裏麵的孫老三,那寒光晃得孫老三一哆嗦。
“掌櫃的,”孫老三在車裏故意把袖子擄上去一點,露出一條紋刺得粗糙的蛇尾巴,就用那條胳膊拉開車門,然後把胳膊搭在膝蓋上,顛噠著,扭頭跟王椿熠說:“有啥事不好商量的,帶這麼多人來幹啥?”
“你明知道,這裏是我的地場,為啥還要在這裏幹!”王椿熠把斧頭垂下。那斧子太沉,擎一會便胳膊酸麻。
“我的執照上,也有這麵山坡啊!”孫老三慢悠悠的說,並不下車。
“你滾不滾蛋?”王椿熠用腿緊緊夾住了馬,雙手抓住斧子柄。大夥見氣氛緊張,一個個都從肩膀上把棒子拿下來,抄在手裏,圍攏過來。
“你罵誰!老子混社會的時候,你還撒尿和泥玩呢!嚇唬我,操!”孫老三抓住車門的把手,拉上車門,後一句話從門牙縫裏擠出來:“這片地場,老子就幹了,看你能咋著!”
拖拉機猛的轟鳴起來。大鏟推倒的樹,喀的一聲倒下一排,差點砸到了站在車前的二五眼身上。
二五眼急跳開,驚魂未定,“我操你媽!”站那裏隻是罵。
別亞一側身,拖拉機貼著經過身邊。王椿熠想也沒想,舉起斧子向那車門的窗戶砸去。嘩啦一聲,窗戶粉碎。孫老三久經戰陣,早有防備,看那斧子舉起,身子急竄向副駕駛的位置,舉手擋住頭臉,碎玻璃濺了一頭一身。
“老三!”那孫老大猛一聲喊,砰的跳下自己開的那輛拖拉機,手裏抄著一根尖利的撬杠。他的車停在孫老三副駕駛座這邊,在他那位置看去,孫老三歪倒向這邊,和玻璃的破碎聲是同時發生的。先是紅著眼睛,向王椿熠這邊衝來,頓了一下,轉身拉開孫老三的車門:“你咋樣,傷著沒有!老三!”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王椿熠知道,要是打起來,必是一場惡戰。扭頭掃了一圈,見大夥都攥緊了棒子,神情緊張,瞪圓眼睛盯住那車。
“我沒事。”孫老三坐起,晃晃腦袋,抖落了許多玻璃碴子,壓低了聲音:“他們人多,打起來咱們要吃虧。先回去!”
“姓王的,我回去了,”孫老三坐起來,臉貼在斧子砍出的窟窿上。窟窿不夠大,盛不下那一張大臉,隻露出眼睛鼻子,還有那惡狠狠往外蹦話的嘴:“我幹了你的地場,你砸了我的車,今天咱們算扯平了,以後咱再見!”
“滾!再過這邊來搶林子,砸的就是你的腦袋!”王椿熠覺得胳膊酸疼,把斧子橫過來,架在馬背上。
兩輛車原地轉了個圈,奔孫三的農場開去。大夥鬆了口氣,拄了棒子,齊聲衝著車屁股大罵。王椿熠看著車離開,神情凝重。他知道,孫三這樣的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止住紛亂的叫罵,掉了馬頭,帶大夥返回母豬林。
王椿熠囑咐大夥繼續幹活,自己騎著馬,把斧子扛在肩膀上,扞衛自己疆土的勇士一般,縱馬回房子。
離老遠,就看見來娣站在門口。王椿熠一下子覺得很溫暖,也感動,還有一絲隱約的高興。
“來娣,中午飯做好了嗎?你咋在門口傻站著?”王椿熠把斧子扔在地上,蹁腿下馬。
來娣一聲沒吭,有淚花在眼睛裏打轉。上下仔細看了王椿熠幾眼,見沒什麼受傷處,一轉身進了屋子。
“你走了後,來娣就想跟去。是我勸著,說去了也是白搭,還耽誤事,她就一直站門口望著了。”大簸箕在鍋台上忙活著,嘴也不停閑。
“小丫頭,別擔心,我命大著呢!”王椿熠笑了,去包裏摸了個蘋果遞給來娣。來娣並不推辭,接過來,背過身,使勁使勁的咬,王椿熠看見,她抹了一把眼睛。
王椿熠發現,自這次進了山,一閑下來,腦袋裏滿滿的都是肖影和孩子。身子剛挨上熱呼呼的炕,就又是亂想。明年這時候,兒子就會爬了吧。他也會呲著兩顆小牙,衝自己笑吧。真要當爸爸了嗎,王椿熠傻笑。
中午大夥回來吃飯,王椿熠迷迷糊糊的正做夢。春天的花園裏,他把孩子放脖子上扛著,跟肖影散步。天上有什麼鳥在叫,好象是貓頭鷹,他抬頭看,腳下卻一陷,踩進個坑裏,身子急倒,孩子也甩了出去。
王椿熠啊的一聲大叫,往前急伸手,醒來見大夥都樂嗬嗬的看著他。
“沒事了,東家,他們再不敢來了。”二五眼抓起一個新出鍋的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堿用小了,沒老於頭做得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