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招兵買馬(1)(1 / 3)

這是一個叫楊樹林的火車站,車站廣場上很髒,大包小裹、或坐或蹲著許多帶著行李卷的人,三五成群、表情漠然,多數都穿著老式的製服……武警、野戰、鐵路、稅務、工商……,不仔細看,像是一支集會大軍。

“找活嗎,大爺?”問話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一頭短發根根直立,倔強地很,但語氣卻很溫和。

“我隻做長工,不做短工。”老頭抬了抬頭,眼睛卻沒看他,而是直盯向他身後的某個地方。喉頭急動,把口裏的饅頭緊著咽了下去。

“長工什麼價?”青年身邊的一位中年男子問。

也許是買商品一樣的語氣讓青年男子心裏有些不舒服,眉頭稍稍皺了一下。

“兩千。”而老頭卻沒在意,似早有準備地脫口而出。

中年男子轉身跟青年男子遞了個眼色,悄悄地說:“這價不貴,長工一般都三千,雖說老頭歲數大了點,我看身板還硬實,再說歲數大的也好擺弄呢,把這老頭領著吧。”

說話間,青年男子已經把這個老頭打量了一遍,其實他剛看見這老頭的時候,已經喜歡上這老頭了。那時他正在啃個饅頭,吃相穩重,不像多數找活計的粗漢那樣,把一張嘴吧唧得山響。饅頭在瘦削的腮幫裏忽起忽落,嘴合得嚴實,無一絲聲音。那身雖已經發白,但洗得幹幹淨淨的老式解放軍軍裝,也讓人覺得順眼。尤其是老頭那瘦削的腮幫,更讓他覺得親切。爺爺的臉,就是那樣的。

“大爺,跟我走吧。”青年男子把老頭身邊的行李拎起來。老頭站起身,卻一把將行李卷搶了過去,說:“東家,你前麵走。”然後將行李甩在肩上,步子穩健地走在身旁。

青年男子姓王,上學時一直叫王星,後來改名王椿熠。中年男子是王椿熠的親戚,老頭姓於,一路上,王椿熠一直喊他於大爺。

現在王椿熠的身邊是三個人,中年男子、於大爺,還有一位張姓的大胡子。

張大胡子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也是那輛“東方紅”60型拖拉機的主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滿臉的絡腮胡子,隻有在哈哈大笑的時候,才能清楚地看見他的嘴唇和牙齒。紅唇、黃牙、黑胡子,色彩豐富而分明。

正是鋤雜草的季節,小村子裏麵的閑人很少,幾隻鳥在村頭的楊樹上悠閑的唱歌,一個婦女坐在小板凳上抱著孩子邊喂奶邊與一個老太太聊天,懷裏的孩子叼著奶頭已經睡著了。倆老頭在一株大樹的陰涼下使勁的敲著象棋。小村讓王椿熠覺得放鬆,以至有些困倦。

很容易就打聽到出售閑置拖拉機的人家。拖拉機停在一棟磚房的後麵,隔著杖子看去,那大家夥原本紅色的油漆已經褪色,不知道已經歇息了多久,旁邊的蒿草長得很高了,像要把它淹沒。隻有前額頭上三個凸出的大字“東方紅”還依稀能看出往日的輝煌與強壯。這三個字,出自於開國偉人之手。在開墾北大荒的時候,在那個激情洋溢的年代,能做一個拖拉機手,是許多熱血青年的驕傲。駕駛著這鋼鐵的機器犁開沉睡的黑土,大概與駕駛坦克衝向敵人的感覺差不多。

“是你們想要這拖拉機嗎?”一個細細的男聲在王椿熠的身後問。轉頭看去,卻見一張滿是絡腮胡子的大臉。他很難相信,這麼纖細溫柔的聲音,是由這樣一個大漢發出來的。漢子的大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看來是從地裏急匆匆跑回來的。

“嗯,先看看。這車狀態怎麼樣?”王春熠的親戚回了一下頭,就又盯著拖拉機看。

“你看看這鏈軌板就知道了。”漢子似乎對別人懷疑他的拖拉機很不屑,趟過雜草,把幾個人引到他的拖拉機跟前,指著那些整齊的鏈軌說。已經有一部分鏈軌埋進了土裏,看來這車已經停在這裏很長時間了。親戚仔細的查看了鏈軌板與鏈軌軸的空隙後,微微的點了點頭。王椿熠後來知道,拖拉機的行走係統,是它最易損壞,也是最讓人頭疼的位置。

“這車看起來還行。能啟動一下嗎?”親戚問。

“好。幫我提桶油去。”大胡子對親戚說。不一會,一大桶柴油倒進了車後麵的油箱,大胡子扯下車頭前麵的一根管子,狠吸了幾口,油就流了出來,然後再安好管子,回屋子裏取出一個白酒瓶子,把裏麵的液體倒進車體右側的一個小酒盅樣子的鋁合金容器裏。王椿熠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汽油味,原來那酒瓶子裏裝的是汽油。

大胡子在拖拉機的駕駛室裏翻出一根一米左右的繩子,那繩子小指頭粗細,油漬麻花的。把那繩子在小酒盅邊上的一個飛輪上纏了幾道,一隻腳蹬在鏈軌板上,使勁一拽繩頭,突然像一陣炸雷響起,巨大的聲音嚇了王椿熠一跳。那啟動設備的轟鳴就在沒有任何的隔音下直擊耳膜,剛才纏繞繩子的飛輪在眼前飛速的轉動。大胡子的兩隻手在邊上的幾根手柄上嫻熟的翻舞,就像一個指揮家,機器的聲音隨著他的手勢或低沉或高亢,或嘶啞或清亮。不一會兒,一串煙圈便從拖拉機的煙囪裏噴出。機器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大胡子眼睛看著煙囪,兩隻手柄相對一合,巨大的轟鳴嘎然而止,隻剩下拖拉機均勻平穩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