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憂傷成藍24(1 / 3)

016 懷孕

我沒有死,沒有靈魂出竅,也沒有去加州。

其實全盤我和鄭亞娟兩個都已經謀劃好安排妥,我寫的認罪書、需要在場的警察證人、適當的時長讓我發揮藥效……一切一切準備工作全都停當,就等著我吃了藥,死掉。

我吃了藥之後,確實有一段時間非常非常痛苦。整個胃部都火燒火燎地灼燒,腦袋更是混混沌沌的陣陣惡心想吐。手腳四肢,都是麻麻的疼。全身都像是被碾碎了般,四分五裂地被片成一塊一塊的。

過去現在,什麼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唯一的念頭就是,當初真不如選一個痛快點的死法。

細長的管子被塞到我的嘴裏,剛才吞藥片時傷到的喉嚨疼痛難耐。一股強大的水流順著食道湧了進來,被塞滿藥片的胃部被漲得老大。強烈的壓迫感迫使胃部收縮,我不自覺地往外嘔吐著。

要不是有人叫著我的名字,還緊緊攥住我的手,我真的以為自己是在接受北鎮的“酷刑”。

我沒有睜開眼,努力想用殘存的意識將藥片壓回去……可我的力量實在是太微弱了,胃已經達到收縮的極限,由不得我強撐。

這真是個極為痛苦的過程,我的胃被反複地灌滿又被仔細地排淨。洗胃液在我的身體來回地流淌,將我整個人都洗滌幹淨。

藥物漸漸減少,人也一點點地清醒過來。雖然身體依舊無力,眼睛也還是睜不開。但我大腦裏的意識,算是徹底被拉回來了。我甚至都能感覺出醫生將胃管反折迅速拔出,他打開了消毒液,仔細地清洗著洗胃器械。

有人站在我的旁邊,我也能感覺出他眷戀的觸摸和不舍的眼神。他仔細地拿著紗布將我口鼻裏的穢物清淨,微涼的指尖細細地劃過我的臉頰。

再次睜開眼,喉嚨口是割裂般的疼。隱隱地,我甚至能感覺到食道上麵滿滿的都是出血點。我的身子幹癟,胃被掏空,躺在床上幾乎看不出厚度……即使沒有得絕症,要死不活的樣子也像是命不久矣。

我稍微動了動,右手的手腕吊著被拷在病床上。眼皮像是注了鉛,無比沉重。左側沒被拷住的手,在床邊男人的手裏使勁握著。他時不時地搓兩下,似乎十分怕我突然沒了溫度。

坐在我床邊的……是盧生。

盧生藏青色的西裝上沾有我吐出的穢物,上麵花白一片,狼狽而又難看。他的頭發也有些散亂,黑發之間黏住了藥片,顯得格外滑稽。

我隻是掃了一眼,遂又閉上了眼睛。我本身就沒有什麼力氣,更是懶得抬眼看他。也沒抽回手,就這樣任由盧生握著。

本來我是想避免和盧生說話,閉上眼睛裝睡的。誰知道裝著裝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嘰嘰喳喳的女護士吵醒。

盧生從門口進來,看到我醒來,他丟下手機就往病床前跑,急著問:“諾諾!你怎麼樣了!”

初夏的天氣,空氣已經明顯變得燥熱。剛才護工來擦過地,走了之後他忘了關窗,風吹進來是絲絲的慵懶。和監獄一樣,這裏的窗子都被焊上鐵條,合頁被吹得嘎吱作響。我盯著合頁上麵生出的鐵鏽花,愣愣地出神。

“唉……”盧生長長地歎了口氣,“你都想象不出來,我知道你是為黃家赫做這些的時候,我心裏有多難過。你竟然如此不愛惜自己……為了別的男人。”

“你還記得你上次出車禍嗎?”我沒有理他,盧生也不覺得尷尬,他自顧自地說,“上次你出了車禍,還是我將你送到醫院來的呢!你知道嗎?你昏迷的時候,我都要被嚇壞了。”

盧生喋喋不休的樣子,比我還像一個精神病患者。要是外人聽了,沒準以為他是什麼抗震救災的大英雄。

“諾諾。”說完之後,盧生不忘將沉默的我拉進他的對話之中,“你有沒有覺得,當時我們倆在一起,很美好?”

我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胃裏卻不斷翻湧著想要作嘔。這種話盧生居然也能說得出來?美好?哪裏美好了?是他為了避免自己受傷害我差點死掉好,還是他害得我現在這個鬼樣子好?

不,一點都不好。過去我以為的甜蜜是我自己虛構出來的,盧生以為的美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我們兩個,從來都沒有過很美好。

見我還是不說話,盧生反而說得更賣力。過去的一切都被他顛倒了黑白,就好像當初一往情深深情不悔為我操碎了心的人是他似的。

盧生越是想表現,也隻是讓我更加厭煩。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好了,就當他現在對我的感情是不同一般的好了……可他這種付出就想要回報的性格,真是讓我惡心。

當所有盧生自以為煽情的借口都用光後,他繼續深情地說:“諾諾,我救了你兩次了。這些,彌補我曾經對你的傷害還不夠嗎?你說得對,你爸媽的死雖然跟我沒有直接的關係,但也算是因我而起……我現在救了你的命兩次,你是不是可以原諒我,重新接納我了?”

盧生姿態放得低,但他的神態還是高高在上的。沒辦法,這個男人真的是被我捧習慣了。我捧著他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五年十年。我慣著他寵著他,我把自己的尊嚴給他踐踏。盧生早就已經習慣成自然,以至於稍微放低點姿態,他覺得便是給我的無限榮寵。

“你賤。”我淡淡地開口,“我又沒說讓你救。”

“呂諾,就算你第二次不是求我救的你……可你吃安眠藥的那次,總是你求著我來救你的吧?”

盧生……他是在說什麼?我求他?我什麼時候求他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盧生對我的反應很不滿,他氣憤地去掏兜裏的手機丟給我,“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你發的短信給我!你說你馬上要死了,你讓我來警察局救你……你好好看看!”

我將信將疑地瞥了一眼,瞬間覺得毛骨悚然。盧生手機的收信箱裏,確實有一條我發給他的短信。從時間日期上來看,應該是我吞下藥後沒多久。

盧生神情怪異地看著我笑:“現在,呂諾,你還能說我是賤的嗎?你來求的我救你……就跟當初,你求著我娶你一樣。”

這樣的話再也不適合我和盧生,我麵無表情地將盧生的手機丟到地上:“你不長腦子的嗎?我被關在警察局裏,你覺得警察會給我個手機沒事讓我和閨密煲電話粥?”

“不是你發給我的?”盧生顯然不相信我的話,他猶豫片刻,彎腰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看,說,“這不可能!要不是你發給我的!會是誰!”

我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盧生站在我的床邊上,他的目光不斷地在我身上上下遊移。在沉默中,盧生的臉色越發凝重。片刻之後,他“啪”的一聲把自己的手機丟在了地上,甚至還不解恨地踩了幾腳。

“你想為了黃家赫死?我偏不讓你死。”盧生說話時往外吐的氣都有些急躁,他眯了眯眼睛似在自言自語,“我要讓你看著黃家赫一無所有,我要讓黃家赫看著你怎麼再嫁給我……呂諾,你這輩子隻能是我盧生的老婆。就算你死,也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盧生發狠的話並沒有讓我的心裏生出任何波瀾,事實上現在就是一條狗跑到我麵前吠兩聲都比盧生的影響大。毫不誇張地說,發呆發得太入神,我都不知道盧生是什麼時候走的。

走廊裏有人經過,護士的推車到我病房門口停下,她敲了敲門,小聲說:“同誌,你睡了沒有?”

聽我沒說話,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走廊的燈亮順著門縫照進來,地上投射出的是一個異常矮短的扭曲影子。

是個男人的影子。

男人走到我的床邊,他身上固有的中年人腐朽的氣息讓我瞬間認了出來。

“李總大晚上來,不知道什麼事啊?”我冷冷地問。

李宇哈哈大笑,笑得也和我一樣沒有溫度:“我來找你,談買賣。”

可能是因為李清河的死,我對於這個中年喪女的摳門總裁怎麼都厭惡不起來。實際上,李宇除了在錢財上吝嗇點以外,也算不得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李總可真愛開玩笑啊!”我悵悵然,“我一個階下囚,哪有什麼買賣可談!”

李宇咳了口痰,他撓撓下巴:“當然可以談!上次的合作雖然不是很愉快,但是這次,我們一定要愉快,而且必須愉快。”

“有什麼事你照直說吧!”我沒工夫和他打啞謎,“算是感謝李清河為我提的醒,要是可以,我會還這個人情給你。”

李宇倒也有話直說:“你和我結婚。”

“不可能。”我想都沒想就拒絕。

“你和我結婚。”李宇像沒聽到我的話一般,繼續說,“你一定要和我結婚……要是想黃家赫和你都活著,你一定要和我結婚。”

“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想活著了”

“是嗎?哪怕你已經懷孕了也不想嗎?”

微微仰起頭,我盯著李宇,李宇也盯著我。在我愕然大睜的眼神裏,倒映出他陰暗晦澀的臉。

他說我懷孕了,我躺在床上無比艱難地動了動上半身,手腕被銬住,腿也動不了。我伸手摸了摸肚子,有點不敢置信,我是真的懷孕了嗎?

可能是因為自身身體較差,也可能是因為吃路博文給的那些藥,總之我的經期一直都不準。有時候一兩個月都不來一次,有時候來也沒多少。我這麼爛的身體居然也能懷上孩子,而且孩子還沒被折騰掉,這簡直就是醫學的奇跡。

一個念頭衝到我的腦海中,讓我的心髒狂跳不止……

我想要活下去,想要生下這個孩子,哪怕我跟黃家赫再也不能在一起,我也想要生下他。

雖然這僅僅隻是個念頭,可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卻怎麼也按壓不下去。

我想得投入,直到李宇站在我麵前說了好半天話才回過神來。

李宇不希望和我繼續浪費時間,他開門見山說:“說吧!你嫁給我的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可能因為我今天一天的情緒波動都太大,李宇說完話後我自己就不受控製地笑了起來:“哈哈哈,行,我答應你。”

“什麼?”我答得痛快,李宇信得倒不痛快了,他掏掏耳朵,問,“你說什麼?你答應我什麼?”

我覺得更加好笑,笑得越發大聲:“我答應你,我嫁給你。”

我莫名其妙的笑聲讓李宇感到恐慌,他撫平了自己脖子上冒出的雞皮疙瘩,異常冷靜地問:“呂諾,你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