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憂傷成藍11(2 / 3)

“唉,也是……可你為什麼突然想走呢?”姨媽眼眶裏的淚轉悠著往下掉,“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啊,諾諾。我沒有孩子,從小我就把你當我的親生女兒看待。你要是想搬回去住,也可以,可怎麼著也要修繕一下房子……你離婚的贍養費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下來吧?要用錢的話,可以先從我這裏拿。”

我猶豫著拒絕:“不用的姨媽,我也不買什麼,房子就那麼住著也挺好。”

其實,我還是有錢的,而且是很有錢。就像我說的,我爸是個商人。他不精明不老謀深算,我家當年的生意也不會做到全市第一那麼大。精明的人,或多或少,是會給自己留後路的。

盧生這個人,我爸一直都不太看好。按我媽轉述的話,我爸的意思是盧生年紀輕輕城府太深,一根腸子十八道彎。跟他在一起,我早晚會吃虧。要不是盧生看起來教養好平時又總是彬彬有禮,我爸是怎麼都不會同意我們倆結婚的。

可作為父親,他很少會當麵和我說這些。除了支持鼓勵,他還在暗中做了些工作。

我家的錢財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在我爸名下,這是一大部分。房產股票動產不動產,粗粗計算,能有十幾個億。盧生糊弄我幫他騙走的,就是這部分。

還有一部分,是我爸在我結婚後劃分到我媽名下的。

我結婚時,我爸並沒有給我太多嫁妝。除了幾處房產,錢給得極少。盧生剛跟我結婚時,還為這件事情抱怨過我爸,說我爸不拿我當親生女兒看。可我們婚後也是住娘家,對於盧生的抱怨,我隻覺得是他太小題大做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放在我媽名下的錢財,應該算是我家的應急資金,都存放在盧森堡的銀行裏。我爸可能早就料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留出錢預備東山再起。盧森堡的錢,我是在精神病診斷生效前一個月才知道,是我爸的律師偷偷來為我辦理好過戶手續的。

盧森堡銀行裏大概有價值五千萬美金的不記名債券,還有幾千萬的現金存款。這些錢,我媽生前立過一份遺囑。如果我爸媽有什麼不測,那所有的錢都將由我繼承……而我現在生死未知,前途不詳,看來我也該立一份遺囑了。

這些錢我能給的人,隻有姨媽周玲了。至於我其他的親人,他們想必是不會要我的錢的。但我現在不想讓姨媽知道太多錢財的問題,免得她怕我誤會她是為了錢才對我好的,心裏再有什麼不舒服。

“我自己打車就好。”我強烈要求姨媽在家休息。

“你照顧我這麼多天,也該好好休息了。”

我打車回了家,提著行李開門進屋。

二樓的那些房間,我是再也沒有勇氣上去看了。於是隻草草地買了個床墊擺在客廳的地板上,算是簡易的臥室。其他的地方我也沒有收拾,還是維持著原樣。我不想修繕房子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還能感覺到我爸媽殘存的氣息。

晚上躺在地板上,我不自覺地往旁邊的位置看。盧生陪我在這兒住了一晚,李清河說他喝了個爛醉回家……不知道他是想淡忘自己的罪過,還是麻醉自己的愧疚。

我依舊睡意全無,明天就是盧生和李清河的婚禮,這樣的夜晚讓我分外難熬。

記得我跟盧生結婚的前一天晚上,我緊張得睡不著覺。能嫁給盧生,真的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

上學那會兒,盧生雖然肯花我的錢,但我清楚他對我並不上心。不單單是不上心,盧生對待我的態度完全可以說是散漫。跟朋友一起聚餐,他很少帶我,更是很少提及我。隻是偶爾盧生喝多了,有需要付賬的場合,他才會醉醺醺地打電話通知我。

現在想想,自己愛得真是卑微至極,毫無尊嚴。盧生僅僅是醉酒的早上隨意地問我要不要嫁給他,我就擔心怕他反悔立馬說了好。估計我說完,盧生一定在心裏笑得冷酷而又蔑視。

可當時,我真的以為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肥豬黏上王子,怎麼都會讓人心生厭惡……我自以為是的感情,得到的是更嚴重的羞辱。結婚當天,盧生借口醉酒躲過了跟我洞房。直到我們度完蜜月準備回家,沒法和我爸媽交代的盧生,才草草地跟我睡在了一起。

盧生的不在乎,盧生的肆意踐踏,很大程度上來說算是我咎由自取。

天亮之後我勉勉強強睡了兩三個小時,這才起床出門。在拐角的市場點了碗五塊錢的清湯麵。早、午飯之間,飯店的人並不是很多。油膩膩的電視機上,正在直播盧生和李清河隆重的訂婚儀式。

一樣的男人,一樣的排場場麵,一樣不離不棄的誓詞……女人雖然不再是幾乎要把禮服給撐爆的肥豬新娘,但場麵還是異常諷刺戲劇。

有小報記者嘲弄地報道——能源總裁貌美如花的女兒,收到的也不過是另一個女人用過的二手告白和承諾。

我坐在電視機下麵,吃得大汗淋漓。店老板以為我是在傷感地擦眼淚,嗬斥著不長眼的服務員把電視關掉。

外界的紛擾,很少能影響到我。現在哪怕是盧生的事情,我也已經學會了不動聲色。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瘋瘋癲癲地往上衝。

我沒必要再義無反顧地愛到自己暴屍荒野,去換盧生吝嗇的抿唇一笑。

卡裏還有幾千塊錢,我全都用來買電腦和手機了。今天是盧生大喜的日子,惆悵的人肯定不止我這個預備“前妻”。爭強好勝的倪菲,她恐怕也不會有多好過。

女人不理智時的舉動,不是花錢就是說話。這個時候去接近倪菲,也許她能不自覺地透露出盧生的好多消息。

我在路上不斷思索著如何套倪菲的話,不無誇張地說,報複盧生成敗在此一舉。如果今天這種情形還問不出來什麼,那倪菲也起不到作用了。

可能是我想得太入神,直到家門口我才注意到守候已久的記者。

見到我,記者們興奮地蜂擁而至把我圍了個嚴嚴實實。無數的閃光燈和話筒推到我的麵前,搶著問:“呂諾小姐,您的前夫盧生先生今天和李清河小姐結婚,您有送去祝福嗎?還有,對於業界傳聞,盧生先生利用不正當的手段奪得了你們呂家的產業,不知道對於此事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想說什麼?我有沒有祝福?

沒有送花圈給盧生,我覺得我已經十分善良了。

幾年前我結婚,別墅前也是這般熱鬧。而此時的喧囂,和院牆裏的冷清對比,是一種說不出的荒誕感。命運像是帶著某種不懷好意的幽默,繞了一圈,把一群人推到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的尷尬麵前。

我爸活著的時候,無論他怎麼在媒體麵前曝光,都會把我和我媽保護得密不透風。這樣的好處是避免了媒體記者詢問我為何暴瘦……而我也並不打算告訴他們任何事情。

人潮隨著我的步子一點點往門口移動,在他們熱切期盼的眼神中,我麵無表情地關上大門。有推搡著被擠撞的記者撞到大門,上麵的鐵鏽掉了一大塊。

樓裏沒有窗簾,記者們的閃光燈肆無忌憚地刺進來。門外的吵鬧被我自動屏蔽掉,我盤腿靜靜地坐在床墊上。等到下午1點,電腦城的人會把電腦給我送來。我盤算著如何去接近倪菲……樓上我爸媽的臥室,響起一聲不易察覺的磕碰。

這一聲響動實在是太過詭異,我媽以前在屋子裏試穿新買的高跟鞋時,總會發出類似的聲音。

忽略掉坐麻的雙腿,我幾乎是跳起來跑著上樓。心髒的血液瞬間似乎被抽空,刹那過後又猛地回流,衝擊著我本就不太強健的髒器,透支著狂歡般的喜悅。

推開臥室的門,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讓我恍惚。被抽幹血液的心髒,裏麵滿滿的都是無限的哀涼。

屋子裏站著的不是我媽,而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他長了一張娃娃臉,被我撞見後嬉皮笑臉地跟我打招呼。他穿著牛仔褲和馬丁鞋,因為是爬牆上來的,鞋子上蹭了不少墨綠色的蘚類植物屍體。從他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和工作牌來看,他是個叫左亞的娛樂記者。

“呂諾小姐。”左亞見我並沒有出言驅趕,不禮貌地拿起相機對著我一頓狂拍,“您的前夫今天結婚,您剛才拒絕送出祝福,而現在又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哭。請問,您是對您的前夫餘情未了嗎?”

我摸摸自己的臉,原來我還真是哭了。

雖然是在盧生結婚的日子哭的,可我心裏明白,這眼淚是為我爸媽流的。我爸媽入殮的日子,我被關在牢裏。所有的相關事宜,都是我爸媽的兄弟姐妹幫著料理的。作為一個女兒,我知道自己虧欠爸媽的太多太多。

自從他們死後,我就一次也沒有夢到過他們。哪怕是在夢裏,我都沒有說對不起贖罪的機會。左亞意外碰出的聲響,我臆想著是爸媽原諒了我,我奢望著他們能回來看我……但得到的,卻是更大的失落和絕望。

我沒有說話,僵立在那兒任由左亞拍。左亞的說話聲在屋子裏顯得十分突兀,他有些無趣地放下相機:“呂小姐?方便回答我幾句嗎?”

“我家的事兒,你知道多少?”我淡淡地問他。

左亞一愣,遂又咧嘴笑著說:“還算不少。”

“你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死的吧?”我又問。

“知道。”左亞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端正態度,“呂小姐,你爸媽的事情……”

“我爸媽都死在這間屋子裏。”我繞著地板上發黑的血印,淡淡地說,“你現在站的,就是我爸媽斷氣的地方。”

屋子陰森潮氣,配上單一聲調的解說,產生了極為震撼的效果。左亞戰戰兢兢地往後退,嘴裏念叨著“百無禁忌”。

他由於鞋底黏了太多滑膩的苔蘚,加上重心的不斷後移,腳下滑著連連倒退。受了驚嚇的左亞慌了神,翻倒著從他剛爬上來的窗口掉了出去。一陣短促的風聲加速,左亞“哎喲”著掉在枯草裏沒了聲音。

樓下有人敲門,我便不再理會左亞,沉默著下樓去開門。

電腦城的人速度很快,幾下就把電腦安裝好了。我繼續看著倪菲的資料,把從樓上掉下去的左亞忘了個一幹二淨。

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

我打開門,左亞滿臉哀怨地站在門外。他半長不短的頭發摔得亂糟糟的,上麵耀武揚威地插著幾根枯草,臉上蹭的都是泥。他趴在我門口的牆上抱怨連連:“喂!你怎麼都不知道看看我啊!我要是摔死了,你也是有責任的!”

我剛打算關上門,左亞用摔爛的相機猛地夾住門:“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冷血啊!你看我摔成這樣,就不知道問問我嗎?”

“我不是大夫。”

左亞對我的態度大為不滿,他耍脾氣地把相機丟在地上:“行,你不是大夫……可你都不說幫我叫輛救護車?你還是不是人啊!”

在我再次關上門前,左亞死皮賴臉地裝可憐:“大姐大媽大娘!看在我敬業到從你家樓上掉下來的份兒上,你行行好,說兩句話,賣個頭條給我吧!”

我大力地關上門,門板悶悶地發響,雖然我沒有看見,不過估計應該是撞到了左亞的鼻子。

回到電腦前,我準備繼續研究倪菲的資料。我想著要不要幹脆直接打電話給倪菲算了……讓我沒料到的是,倪菲竟然先打電話給我了。

“呂諾,”我接起電話,倪菲帶著略微的醉意,“要不要和我喝點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電話的?”我略微沉吟,問,“我今天剛換的手機號。”

倪菲輕哼一聲,對我是少有的禮貌:“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會請人調查。”

我沒想到,自己暴露得竟然如此徹底。既然被拆穿了,那麼我也就不推三阻四了:“好,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