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出院(2)
因為太長時間沒有人住,長久空曠的房屋看起來落魄而蒼涼。白色的牆壁上爬滿綠色的藤類植物,院子裏的草長得老高,偶爾會有野貓跑過,帶動草尖略微浮動。
靜靜地推開鐵門進去,一股巨大的荒涼席卷我的周身,身上未幹的雨水凍得我直打哆嗦。
我動作遲緩地往屋裏走,推開密碼鎖,輸入盧生的生日,指尖的末端都是生硬的疼。音樂一響,門鎖打開了。我呆愣愣地看了幾秒鍾,這才壓下把手開門進屋。
“呂諾。”
盧生走到我旁邊,雖然我沒回頭,可還是能感覺到他在看我。
如果是三年前,我會帶著充滿愛意、殷殷期盼的眼神凝望這個我傾慕而又熱愛的男人。
但現在,我喉頭腥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呂諾。”盧生不會容忍我第三次忽略掉他的話,他強勢地站在我的麵前,一字一頓地說,“我們,離婚吧!”
認識盧生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姑娘。正處在青春期,長了滿臉懊惱的青春痘。外貌不佳、成績下等……但因為我出手闊綽,我在班級裏的人緣特別好。就算因為我驕縱的脾氣多數情況下都讓人難以忍受,卻還是有許多同學想要跟我交朋友。
盧生,算是其中一個。
跟所有人不同,十六歲的盧生已經表現出他在揣度人心方麵卓越的才能。盧生明白女生的心理,他更加明白我的心理。
得不到的拚命想要得到,得到的,往往就沒興趣了。用這一句話,盧生可以說把我吃得死死的。
我覺得他清高,我覺得他孤傲,我覺得他特別……在我的眼裏,盧生的每一個汗毛孔都往外冒著金光。哪怕黃家赫一直說盧生像小白臉,可我還是覺得盧生不同一般。
“我愛他。”我曾經在這間屋子裏對黃家赫說過,“我愛盧生,我要嫁給他。”
還是在相同的屋子裏,那個我愛的盧生卻說要跟我離婚。
盧生對於我的走神很不滿,可他有求於我,隻能低眉順眼地等著我給出答案。哪怕盧生同我求婚時,他都不似現在這般低姿態。屋子裏沒有家具,盧生說要離婚的話在牆壁之間來回撞擊,震得我耳膜疼。
“諾諾,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盧生壓抑自己的不耐煩,盡量動之以情,“你還年輕,現在病也已經好了,你該過點不一樣的人生了!我們繼續生活下去,也隻是互相折磨。”
互相折磨?我覺得好笑,想:我什麼時候能折磨到你呢?
盧生繼續曉之以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們更不應該繼續生活在一起了……我會給你足夠的贍養費,你想去哪裏玩,都隨便你!”
用我的錢來贍養我?如此不要臉的話,盧生居然也能說得出口。
我動作緩慢、眼神呆滯地抬頭看盧生。三年來,我是如此近距離地看這個我愛的男人。我的神情淡定,盧生反倒顯得不自在,他被我看得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幸好,我是在這間屋子裏。如果要是在別處,我真的怕對盧生的愛意會抵擋一切。
我沒有回答盧生的話,繞過他往廚房走去。
廚房的餐具和灶具全都不在了,爐眼上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有幾隻死掉的蒼蠅掉在流理台上,幹癟癟直愣愣的。陽光透過髒舊的玻璃照射進來,日光也是灰蒙蒙的,沒有溫度。
我脫掉還沒幹透的上衣,直接用它來擦流理台上的塵土。我穿著內衣背對在盧生,他緊隨我身後來到廚房。看到我筋骨分明的腰身,盧生重重地吸了口氣。
震驚有之,愧疚亦有之。
盧生脫下他高級定製的襯衫,跟我一起擦拭廚房的流理台……我媽媽活著的時候有很嚴重的潔癖,她最喜歡把流理台擦得鋥亮了。午後陽光照在流理台上折射出的光,總會讓她心情愉悅。
但畢竟年頭太久,流理台光靠著我們倆半幹不濕的上衣是擦不幹淨的。沒過多久,盧生就放棄了。就像他的愧疚一般,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動手拉住我:“諾諾,不要擦了!我叫我家的保姆來……”
我甩開他的手,大步往樓上走。
盧生站在樓下沒有上來,我知道他不敢上來。
一個人虧欠另一個人太多,哪怕是再冷血的人都無法真的無動於衷。心虛這種情緒,就算是盧生也不能沒有。
畢竟,我的父母是真的拿他當兒子看待;畢竟,我如今家破人亡也是拜他所賜。
房子曾經被法院拍賣過,裏麵的家具也早就被清空了。盧生還算是有良心,把房子給買了回來,但家具卻全都找不到了。沒有了家具的遮擋,滲透在地板上的黑乎乎的血印就更加刺眼。無論閑置多久,屋子裏的血腥味始終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