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春。蘇州。
陽春三月的早晨,散去了好幾天細雨霏霏的連綿陰霾,豔日早早掛上了枝頭。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幽幽花香隨風輕襲,伴隨著四周人來車往的早市開場,位於蘇州市中心偏近郊某座四四方方仿造京城前朝時期的特色四合院內,下人們已經各自忙乎著手頭的清掃工作,間雜著大廚房裏飄來的飯香菜濃,新的一天開始了。
俯覽這座蘇州城內外有名的“蘇繡之家”——蘇家宅院,幾座小院落錯落有致地分布,其間是彎彎繞繞的青磚小徑,穿插著優雅精致的亭台湖閣,兩側是繁茂齊整的花樹灌叢。不得不說,蘇家大宅的主事者是個非常懂得享受,也善於欣賞的人。
”你們小姐呢?”蘇家長孫蘇庭翊顧不上一路紛紛向其行禮道早安的丫鬟仆役,匆匆邁進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邁進一間正向朝陽的敞亮的大繡房,朝兩名正在收拾繡線的丫鬟問道。
兩名丫鬟聞言對視一眼,頗覺奇怪,其中一名身材略略高挑一些的丫鬟迅速低眉答道:“回大少爺,小姐一早起來拿了那副後日要參展的大型蘇繡就去老太爺院裏了,說是少爺派人讓她去的。”話到後來,語調低垂,看少爺的臉色,想必是另有人抬了少爺的名義讓大小姐去的吧。
蘇庭翊劍眉一挑,隨即匆匆掉頭出門,往蘇家目前輩分最大的老太爺院落趕去。
尚未進院門,就聽見院裏傳來陣陣由遠及近的驚呼聲。蘇庭翊眉一皺,腳下的步伐更迅速。
“阿芬,你快去秉告老爺和大少爺,我去回太太。”
“哎!”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個形色匆匆麵露驚恐的丫鬟,從老太爺主院方向往院門跑來。
“出了什麼事?”蘇庭翊喚住這兩個低頭趕路沒有注意來人的丫鬟。
“啊!大少爺!”兩個丫鬟似是抓住了主心骨,幾乎喜極而泣。
“出了什麼事?有看到大小姐嗎?還是老太爺他……”蘇庭翊也不顧她們倆無禮地拽住他衣袖的舉動,急切地問道。
“大少爺,是……是大小姐……大小姐她……”其中一個丫鬟早已驚嚇不散,另一個丫鬟語無倫次地答了幾個詞。
蘇庭翊抓住幾個字眼後,也不再問她們,推開她們倆急速往老太爺住院奔去。該死的!都怪自己沒有覺察,若是,若是水瀲因此而有個好歹,他勢必不會放過那對母女,管它什麼二姨太有多受寵。
一路憤恨地想著,老太爺的主院就出現在眼前。蘇庭翊一把推開主院大門,邊大步往裏踏進去,嘴裏急切地喊著:“水瀲!水瀲!”
大廳沒有,偏廳沒有,左廂房沒有,蘇庭翊一間一間地搜索著,直至來到門簾半掛的右廂房,他聞到了一股腥味兒,疾步踏進,門簾在他身後搖搖欲墜,眼前出現的一幕赫然讓他幾欲跌地而坐。
“水瀲……水瀲……”蘇庭翊顫著雙手,上前幾步,突地席地而跪,輕輕捧起地上曲膝而躺,頭部似是撞到了桌角,一個血眼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著血,染紅了她一身翠藍的衣衫,也煞白了她小巧的鵝蛋臉。
“水瀲,你不會有事的,大哥這就帶你去醫館,你不會有事。”蘇庭翊瞬間煞白著臉,抱起地上的女子,邊笏侖地自言自語著,邊匆匆往門口走去。
一路上,朝四下喊道:“來人,立即備車。”身形則一頓不頓地飛速往外奔去,偶爾低頭看一眼蒼白沒有血色的妹妹,眉宇緊皺。
“娘,你說她會不會……”蘇庭翊一路奔走,在路過某座精致的仿真假山後,傳出一對母女的對話。
“若是真的,倒是好了,以後看誰還壓著你。”一名衣衫華貴的中年貴夫人率先露出了臉,眉眼有著恨意。
“可是,這件事老太爺不會不管的,畢竟是在他那裏出了事。”一名年方十六七的年輕女子嘟著嘴。神色略顯慌張。
“你怕什麼。再怎麼追究,這也是意外。沒有人證物證的,難不成還將意外責罰到我們頭上?再說了,蘇水瀲死了,你的才華才能得到老太爺和你爹的賞識,沒了蘇水瀲,你就是蘇繡之家名正言順的首席了。他們哪裏會逮著由頭責罰你。”貴夫人甩了下帕子,伸出食指朝兀自慌張的女兒點了點額頭,恨鐵不成鋼地叮囑道:“到時若是老太爺和你爹問起,你可別說漏了嘴,記住了?至於那副'清明上河圖',趕緊送出去處理掉。”
“知道了,娘。可是我怕大娘和大哥……”一想到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還有那個言語不多卻神情嚴肅,似乎一眼瞧來就能看穿自己心思的大娘——蘇家現任的當家主母,蘇水灩就禁不住身子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