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懸於星空。月色清冷,灑在白色的雪地上,泛起銀色的光。厚厚的積雪掩埋了北鬥山仙風道骨的崎嶇。一切都顯得如此安靜。山下的村落,懶懶地臥在雪夜裏。人們都已經在溫暖的被窩裏熟睡。然而,有兩個人此刻相擁卻無法入眠。長亭下,溫熱的酒氣還未散去。石桌上,對偶的佳句字跡未幹。簷上的燈籠,虛虛奄奄似乎也倦了,無精打采地看著二人。
男子一身青衫,身材修長,眉宇清秀,神色沉重。終於,他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對著懷中一身白衣素裹的女子開了口:“雪姬,我……”雪姬瞪大了淚痕未幹的雙眼,兩根玉指輕掩男子的嘴唇,淚水又一次湧出眼眶。“楓,不要說出口……不要說出口……”她的聲音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情急之下,唯有緊緊地抱住男子的身軀,淚水打濕了圍在衣領的皮毛圍巾,本來在風中微微發抖的毛絨被濕成了綹兒,淚水順著滴在了男子的胸襟上。男子此刻何嚐不想將心愛的女人僅僅擁入懷中?無奈師父的教誨仍在耳邊苦苦糾纏,伸出去的雙手,猶豫著,顫抖著,始終不敢再次抱緊女子的纖腰。
“徒兒,人妖殊途,你乃修道之人,不該不懂這個道理。你天資聰慧,將來有望繼承我的意誌,成為北鬥山的掌門,豈可因為這段孽緣而斷送了大好前程?你幾位師叔皆有出色弟子,想必不會因了我的威望就成全你為下任掌門,為師也指望你可以技壓群雄,以德服人。這段孽緣若不了斷,遲早會成為你幾位師叔的話柄。你好好思量!”原來,這男子為北鬥山修行之人,名叫墨楓。墨楓自幼父母雙亡,在北鬥山由師父養大。加上他天資聰明,悟性極高,修行之上,在同輩師兄弟中名列前茅,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墨楓的師父墨如鬆乃是北鬥山大掌門,法術超群,威望甚高。墨楓對師父視如慈父,向來尊敬有加。然而,與雪姬的這段戀情被師父知道後,遭到了師父的言辭嗬斥,並聲明絕無續情的可能。無奈,今晚墨楓便是要與雪姬挑明心境的。師父的恩情勝過再生父母,他的命令不敢不從,既然是孽緣,就隨她而去吧!心中縱然有萬般不舍,卻不得不說出口了。
墨楓嘴角抽動,雙手不再抖動而是緊緊抓住雪姬的雙臂,將她推開,“雪姬,我們分開吧!”說完,墨楓低下了頭緊閉雙眼,不敢再看雪姬一眼。而雪姬則是無奈地搖著頭,眼神裏始終沒有怨恨,卻充滿了悲傷。看著這個讓自己傾心相許的男人,想到愛情終究敵不過世俗偏見、無可奈何得說不出話來。
“斷了……斷了……”墨楓的心中一直念叨著,“該走了……”他轉過身去想要離開,始終不敢抬頭再看雪姬一眼。突然,雪地折射出刺眼的亮光。墨楓抬頭一看,圓月越來越亮,頃刻變得蒼白耀眼。光亮蓋住了月盤,緊接著蜷縮成一個圓點噴射下來!
“月隕!”墨楓心頭一驚。這月隕乃是一種罕見天象。傳說月,星都有神位相列。星墜現世,或凡人得道羽化登位;或神職處罰,遣返人間。月隕現世,則必是神位墮落,世道淪陷,人間必有大難!墨楓從師父哪裏得知月隕天象之凶險,此事關係蒼生,自然不敢怠慢。眼見月隕軌跡愈發接近,墨楓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急忙拉住雪姬的手想要帶她離開這危險境地。然而,雪姬卻拚命掙脫開,“楓,若不能與你偕老,此生惘然,不如死得解脫!”說完轉身朝著隕落點飛去,隻灑下一串晶瑩的淚滴,沁在那行“秋風小染霜月”上。
“不要!”墨楓立刻明白,雪姬是要死在這月隕之下!他來不及多想,馭風而追。然而,雪姬去意已決,速度極快,墨楓一時之間竟然追她不上!隻見雪姬如同一條白練,直指月隕落點。墨楓感到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身上也被灼燒得無法靠近,眼見愛人被淹沒在這蒼白的光球裏,悔恨的淚水變奪眶而出。他癱跪在地上,臉深深地垂進了積雪裏,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嚎啕痛哭!那光球擊中地麵,轟然炸開,巨大的衝擊力將男子彈開數十丈!光球也隨之破裂,迸出無數熔塊如同煙花一樣散開。然而,那些看似熾熱的熔塊卻同蚯蚓鑽入雪中,隻是發出“嗞嗞”的細響。此時的墨楓卻無心注意這詭異的現象,眼見衝擊減弱,光亮也暗了下來,趕緊縱身躍至隕坑邊沿。在他眼前,先前平坦的雪地已經麵目全非。光球的高溫加上劇烈的衝擊,使得原本安睡在雪被下的灌木完全焚焦,隕坑邊緣,融化的雪水不停地想坑內流淌。坑內煙霧囤積著,並直衝星空,宛如一朵毒菇拱立在星夜下。四周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隻是這寧靜中多了一份詭異的氣氛。“雪姬!雪姬!”墨楓大聲呼喊著愛人的名字,失去理智的他,根本不會想到,在這種衝擊下,雪姬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呼喊聲在隕坑內回蕩著,卻沒有應答。墨楓踉踉蹌蹌地想隕坑的中心走去。此時煙霧漸變稀薄,墨楓看見隱約閃爍的光,欣喜若狂。定是雪姬!墨楓疾步走向前,果然是她!他難抑心中狂喜的心情,提步向雪姬走去,想要緊緊抱住自己的愛人。然而,當他離雪姬還有一丈左右的距離時,身體卻被一股力量彈開!“難道雪姬她怨恨我而不想讓我再靠近她?”墨楓心中一酸,卻並未氣餒。因為在月隕現世這短短的時間裏,他終於明白,自己想要不顧一切守護的,不是光鮮亮麗的所謂的前途,也不是恩重如山的師徒情義,而是雪姬!是自己與雪姬這段戀情!他爬起身來,想要把自己心中所想向雪姬表白,卻看到雪姬的表情滿是困惑。隻見她癱坐在地上,似乎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難道雪姬耗盡元氣在身邊圍成了保護罩?”墨楓心中有了一絲安慰,心想雪姬並非想要拒他千裏之外,而是在危急時刻,生存的本能救了她。隻要她還活著就好!正在此時,墨楓之前看到的亮光再次亮起。墨楓定睛一看,竟是一嬰兒的雙眸!那嬰兒與凡人無異,惟獨雙眼沒有黑色瞳孔,完全充斥著白光!那嬰兒靜靜地躺在雪姬的懷裏,詭異地看著墨楓,墨楓漸漸覺得體力不支,竟無法站立!他慌忙運氣,卻發覺元氣流失散去!“這是……”墨楓驚慌了,想道,難道是這嬰孩?雪姬的元氣是否也是被這嬰孩吸走了?如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