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局裏又搞春遊了,他們要坐船到江心島去,那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圍著一個年輕、瀟灑的男人轉來轉去。那是新提拔的局長。老崔閉上眼睛,耳邊又響起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局長,這枝花漂亮嗎?”
“局長,這片葉子多美呀!”
老崔長長地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不該爬樹啊!”
“你說什麼?”老伴沒聽懂老崔的話。老崔看了老伴一眼,感到興味索然,悵悵地說:“咱們回家吧……”
老伴推起輪椅,緩緩地朝家走去。
餃子與米飯
廉世廣
辦公室主任這活兒,怎麼說呢,很多人很羨慕,整天跟在領導身邊,對下邊指手畫腳,狐假虎威,很氣派。但是,到了這個位子就知道了,伺候人的活兒可不是那麼好幹的,所謂“表麵風光,內心彷徨,比牛還累,比狗還忙”。在領導麵前,既要耳聽八方,又要裝聾作啞。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但心裏要有數。比如,領導和誰遠近親疏,有哪些業餘愛好,等等,都要了解。在這方麵,縣政府辦的餘主任自認為做得很到位。他知道巴縣長最拿手的歌是《一簾幽夢》,最喜歡的運動是打台球,最愛吃酸菜餡餃子。
那天,巴縣長帶著餘主任到縣裏最偏遠的龍山鄉調研,中午,龍山鄉在鄉政府食堂安排了一桌極富地方特色的午餐,所有的菜肴都是地產,既吃得可口,又沒有大吃大喝的嫌疑,縣長很高興。看酒喝得差不多了,鄉長悄悄問餘主任:“來什麼主食?”
餘主任順口說道:“酸菜餡餃子。”
兩人雖是悄悄地說話,還是被巴縣長聽到了。巴縣長向這邊掃了一眼,沒說話。
不一會兒,酒喝完了。鄉長喊服務員,上主食。就在這時,巴縣長說:“來碗米飯!”
頓時,鄉長懵了,悄悄地去看餘主任。餘主任也有些懵:巴縣長明明最愛吃酸菜餡餃子,今天怎麼要吃米飯了?
多虧服務員備了一鍋米飯,不然,這桌飯就演砸了。
下午,餘主任隨縣長往回返。餘主任坐在後麵,一聲不響,他還在想午飯的事。巴縣長為什麼要吃米飯呢,是吃餃子吃膩了嗎?
第二天,餘主任繼續陪巴縣長下鄉調研。這次去的是另一個偏遠鄉,渾水鄉。中午吃飯,這個鄉長又問餘主任:“上什麼主食?”
餘主任想了想,說:“上米飯。”他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訓,采取了與時俱進的方法。
酒喝完了,鄉長喊服務員上主食。這時,巴縣長說:“吃酸菜餡餃子。”
鄉長懵了,餘主任更懵了。更為糟糕的是,鄉食堂沒準備餃子,現包,需要時間啊。餘主任坐不住了,出來,跟鄉長說:“到附近飯店買現成的吧!”
好歹,把這頓飯圓下來了。
晚上回家,餘主任悶悶不樂,躺在床上翻燒餅。餃子、米飯,米飯、餃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如果明天再點主食,是點餃子,還是點米飯?最好的辦法就是餃子、米飯全上,想吃哪樣就吃哪樣。可是,餘主任隱隱地覺得問題不在吃什麼上。平時,巴縣長吃飯不是很挑剔,甚至很隨便。那麼,是縣長對自己有什麼想法嗎?一想到這裏,餘主任的汗就下來了。
餘主任翻來覆去睡不著,攪得妻子也無法睡。妻子在市場賣肉,風吹雨淋,很辛苦,餘主任正在運作把妻子調到政府招待所,就等巴縣長簽字了。
妻子問他怎麼了,餘主任本不想說,她一個賣肉的,能解決什麼問題?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強。
妻子聽了,想了好半天,說:“你點主食時,請示縣長了嗎?”
餘主任說:“沒有啊。”
妻子說:“問題就出在這裏。”
餘主任說:“我知道縣長愛吃什麼。再說,我整天和縣長在一起,這點事,還用請示嗎?”
妻子說:“你想錯了。比如賣肉,我必須問清楚了,要前槽呢還是要後鞧?要肥一點的還是要瘦一點的?問清楚了才能下刀,誰說也不好使,必須買肉的自己說。人家可能說,你看著砍吧。但你必須問,不能自作主張。你和縣長很熟,可桌上還有其他人,領導不能讓人覺得被下屬支配。”
餘主任想了想,覺得妻子說得有道理。
第三天,餘主任又陪巴縣長下鄉,又是中午吃飯,又是當地的鄉長問餘主任:“吃什麼主食?”
餘主任沒有回答,而是問縣長:“咱們吃點什麼主食呢?”
巴縣長說:“這點事還問我?隨便,你們說吃啥就吃啥!”
大家哈哈一笑,說,縣長盡為我們著想了。
餘主任大聲說:“煮酸菜餡餃子!”
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來了,縣長吃得很香。
回去的路上,巴縣長對餘主任說:“這頓飯安排得好啊!”
餘主任心想:讓我老婆賣肉,真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