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我上小學遲到過十三次,有八次被老師罰站,有五次是罰我抄課文。上中學,我喜歡揪前麵女同學的辮子,拿粉筆砸過一個叫李佳亮的同學,還給吳明的鼻子打出血。上大學,我幹的壞事就更多了,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我沒辦法再看那些言論,我不知道我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那麼壞。我翻出家裏的獎狀、三好學生獎章、榮譽證書,那是發給我的嗎?我的心突然快速跳動起來,自己能感覺到臉紅到了脖子根,這些榮譽,也許都是我用卑劣的手段騙來的,肯定是。
首先在單位,我待不下去了。領導和同事輪番來給我做思想工作,因為要采訪他們的人快把他們的手機打爆,他們快要崩潰了。而且,他們也似乎在一夜之間發現了我猙獰的真實麵目,開始疏遠我,好像我就是艾滋病毒。最後領導幾乎是哀求我:你走吧,工資照發,你喜歡去哪兒就去哪兒,工資會按月打到你的卡上。
無處可逃。
我隻能回家。可我家樓下已經滿是那些想挖掘我醜行的人,甚至樓對麵的房屋也被他們租用,他們從一扇扇窗戶裏伸出黑洞洞的照相機鏡頭,時刻瞄準我。太恐怖了,我害怕看到那一個個黑色的洞。小時候,我奶奶說照相機“哢嚓”一下,人的魂魄就被吸走一點。她老人家真是偉大的預言家,我的魂魄就是被“哢嚓”吸走的。
最後,老媽動用了她最嚴厲的武器——眼淚,在一個深夜把我推出了家門。老媽說:不是我們不愛你,我們實在不敢愛你,不能愛你啊。
我已經無處藏身。無論我走到哪兒,大家都認識我,比過街老鼠更能引起大家的不安情緒。我隻好遠離人群,逃到深山,找到這個廢棄的小窯洞,在這裏安心生活。
你說,沒事我踢那個垃圾筒幹嗎?
哎,你說,我真的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那麼壞?壞得那麼徹底?
哎,你說,你看我像個壞人嗎?
哦,你不會說,你隻是隻蝸牛。
爬半天,累了吧?你也歇歇。
幸福生活
非 魚
他喝多了,真的是喝多了。因為他話多了,話多了就把不住關了,什麼都往外禿嚕,像一長串葡萄一樣,那些過去的事一個挨一個,密密匝匝,把滿桌子人的胃都給占滿了。
不記得為什麼吃飯,反正是坐一起吃飯了,然後就喝酒,然後他就很豪爽地喝多了。
他左手食指尖很快速地轉動玻璃轉盤,右手拿筷子指點著左左右右的人:吃,吃,吃。大家都看到了從他嘴裏噴出的飛沫,清晰地落到一個個盤子裏。沒人吃,他自己掂起筷子夾一筷子菜,然後又開始快速地轉,一邊嚼一邊對大家說:吃,吃,吃。還是沒人吃,大家在等最後的那碗酸湯麵條。
那誰,你知道吧,那是我老鄉。那誰,是政協副主席。大家忙點頭:是,那是你老鄉。他用筷子在桌子邊敲得當當響:別看他是副主席,我到他跟前說話,絕對不含糊。隻是我輕易不找他。找他幹嗎?咱一不求升官,二不求發財,找他沒必要。
還有那誰,你知道吧,那也是我老鄉,一塊兒偷吃紅薯長大的,當然人家現在不吃紅薯了,可咱還是農民本色,別說紅薯,就是紅薯葉子紅薯杆,照樣吃得很香。哎,服務員,你這兒有紅薯杆沒?沒有?啥飯店啊!這樣,回頭我找個地方,那紅薯杆,拌得絕對好吃,大夥都去嚐嚐。誰不去都不行,誰不去就是不給我麵子,不夠哥們兒,啊?
別看我現在混得不咋的,可曾經我也是出過名的。我寫的《天使的微笑》,那是上過報紙的,七律,都是嚴格按韻的。七律平仄要求多嚴格,但就是嚴格才難寫,難寫我才寫。我把心愛的人比天使,比潔白的雪花,輕柔地落到地上,仿佛她的溫柔。我送報社,總編還問誰寫的,我說我寫的,咋了?那是政協我老鄉給我看過的,一聽我說政協副主席的名字,主編馬上說:發,保證給你發。他們這些當官的啊,都怕領導。咱小老百姓,誰都不怕!“嗝兒”——他除了噴唾沫星子,又添了一樣毛病,開始打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