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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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水城外,淤河兩岸醬黃色的田野,寂寞地躺著。

戰爭降臨到這個和平生活的地方來了。

一周以前攻到漣水城下被殺退的蔣介石匪軍整編第七十四師,開始了第二次猖狂進攻。這次進攻,敵人投入了他們全部兵力,十分猛烈。飛機成群地在漣水城和四周上空盤旋、轟炸。大炮的轟擊比飛機的轟炸還要猛烈。大地上的一切,都在顫抖。

蘇國英團八連四班班長楊軍和他班上的戰士們,守備在戰壕掩蔽部裏,已經兩天半了還沒發出一槍一彈。

“這打的什麼仗,我還是頭一回!”斜躺在掩蔽部裏的戰士秦守本氣悶地說。

“這是炮戰,最新式的!”坐在他身邊的張華峰說。

“炮戰?我們的炮呢?”秦守本拍拍手裏的步槍,問道。

“是好漢,到麵前來幹!蹲在老遠放空炮,算得什麼?”機槍手金立忠氣憤地自言自語著。

“不要急!他們總是要來的!”班長楊軍正在擦刺刀,對金立忠說。

正說著,一顆榴彈炮彈在離他們四五十米遠的地方,轟然炸裂開來。隱蔽部頂上的泥土,嘩啦嘩啦地震落下來。在他們附近,緊接著又落下了五發炮彈。

戰壕裏突然緊張起來,五班、六班的陣地上,傳出了叫喊聲。原來是敵人的炮彈打中了他們的戰壕,一個戰士犧牲了,他的頭埋在泥土裏。另一個受了傷,身子斜仰在塌下來的土堆上,兩條腿搭在折斷了的木頭上,頭倒懸在土堆下麵,楊軍認出那是年輕的戰士洪東才。楊軍的心緒有些紛亂,他的掩蔽部,沒有被敵人的炮彈打中,他感到幸運;同時,他也感到敵人的威脅漸漸地逼近。

趁著炮彈稀疏,飛機從頂空附近剛回旋過去,他們在掩蔽部的頂上加上了半米多厚的泥土,掩蔽部門的矮牆加厚了一些,並且攔上了一根粗大的樹幹。

整整一天,敵人依仗大炮、飛機,前進了三公裏。就是說,敵軍的先鋒部隊,距離楊軍他們守著的第一線陣地,隻有十二公裏。照這樣的速度,如果還是癡貓等死鼠一般地守在戰壕裏,還要等四天才能和敵人交鋒。對打慣了出擊戰的部隊來說,變換到陣地打守備戰,不僅僅是一種精神的折磨。時間在睜眼、睡眠中過去,看不到敵人的影子,傷不到敵人的皮毛,在楊軍看來,這不是戰鬥,若說是戰鬥,也是一種令人慪氣的戰鬥。

令人振奮的消息終於來了。

當天夜晚,他們奉命進行第一次出擊。

夜晚,繁星綴滿藍天,戰士們沿著淤河向前摸進。二排長陳連帶著五班、六班,繞到河堤西岸的田野前進,楊軍的一個班,分成兩個戰鬥小組,沿著河灘正麵襲擊敵人。在堤上一個飯棚子跟前,他們發現了一個敵人,正要撲將上去,敵人的湯姆槍就搶先開起火來。金立忠一個快步,衝上河堤,隨即射出了一串密集的子彈。一個班的敵人,一下子倒了三個。沒有死的敵兵,慌亂調頭逃竄。楊軍、張華峰、秦守本他們追了上去,金立忠的火力,跟在敵人的屁股後凶猛地追擊著。副班長帶的另半個班,和排長陳連帶的兩個班,幾乎同時包抄到敵人的前頭,攔斷了敵人的歸路。一個班的敵人,隻有一個沒有死,胸口中了兩顆子彈,血浸濕了他的灰黃的軍衣,胸前印著“靈”字的符號也濺滿了血汙。當把他抬走的時候,他模糊地意識到他當了俘虜,微微地抬起他的右手,大聲哭叫著說:

“快把我打死!打死!”

走了沒幾步,他就死了。

2

兩天以後,敵人攻到了漣水城下,楊軍的一個班,隻剩下五個人,副班長帶的另外半個班,由於掩蔽部中了一顆一百磅的炸彈,全部犧牲了。楊軍也受了傷,他的左肩楔入了一寸多長的一塊炮彈。敵人的第七次衝鋒,到達了他們扼守的戰壕附近。來不及包紮傷口,他和班裏僅有的四個戰士,迎著敵人衝了出去。

憑著單人掩體,楊軍忍著傷痛,把槍口對準敵人射擊。“又是一個”!他的心頭蕩起了一種殺敵製勝的快感。

敵人的衝鋒隊形是密集的,真像是一窩狂蜂,低著頭,躬著身子,看樣子受過最嚴格的訓練,向前跑步衝鋒的時候,竟還保持著先後層次,前頭的總是跑在前頭,後頭的總是落在後頭。大概是個軍官,在距楊軍前麵一百五十米遠的一道矮牆後麵,不時地冒出頭來,舉著手裏的駁殼槍,“砰砰叭叭”地射擊著,嘴裏大聲喊叫:“衝!衝上去!不許回頭!”在他督戰的槍聲和喊聲中,敵兵們衝進了幾步。

趁著敵軍官又把腦袋露到矮牆上麵的一瞬間,楊軍扣動了扳機,矮牆上敵軍官的頭再也沒有露出來過。全戰壕的戰士們,像出槍膛的子彈一樣,猛然地飛奔出去,急風驟雨般地撲向敵人。楊軍、張華峰衝在最前麵,一口氣衝到那道矮牆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