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2)

好!電視劇《楊家將》就來這兒拍過外景。我補充了一句。

阿金問,哪兒有賓館?我們先登記一下。

我說,不用了,就住我家吧,大家幾年沒見,好好聊聊。

方便嗎?

給你家添麻煩了。

方便方便,不添什麼麻煩。

進了家,妻子正在逗女兒玩。看見客人回來,趕忙站起來,臉上堆出敦厚的笑容。妻子就是這樣的人,見了誰都不愛說話。

接下來,妻子和我開始做飯,他們呆在客廳裏邊逗女兒,邊看電視。

中午我們喝的是本地酒三關宴,這種純糧釀造的酒因為酒廠經營不善,多年前就不生產了,我平時不喝酒,家裏存下的兩瓶一直放到現在,簡直成陳釀了。

一喝開酒大家就回憶起多年前的那次活動來,大家都非常自豪,全國來了19個省的人,總共才39個,那麼多媒體來采訪,記者比誌願者人數都多。

我們數著哪些媒體采訪過自己,酒下的很快。

老程說,當年負責這個活動的人現在已經擔任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了,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

說起那個領導,我印象非常深刻。他當年激昂慷慨,意氣奮發,在我筆記本上簽過名並且留下聯係方式,告訴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找他。我讓他倆先喝,找那個筆記本讓他們看。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讓妻子幫著找,妻子正忙著炒菜,說她也不知道本子放在哪裏。

阿金說,我還又去過豐寧,咱們當年在河灘植下的那些樹都在一場大洪水中被衝沒了。

我們覺得不可能,又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想起那年那個灼熱的夏天,大家在豐寧高原上植樹,每個人都曬得像非洲人,皮脫了一層又一層。我們細數當年參加活動的那39個人,可是除了自己帳篷的幾個,那位國家體委退休的女傘兵,號稱自己31公歲的大姐,植樹時鞋破了一隻赤腳繼續幹活;還有遼寧丹東僑務辦的於麗娜,自己參加完第一期活動,又把自己的兒子叫來參加第二期外,竟再想不起幾個人。還有鄭潔!阿金說。我拿出裝在相框裏的相片,我們一個一個辨認當年的隊友,可是有好多都叫不來名字了,我們不相信自己的記憶力這麼差,但是記憶就是這麼殘酷。

兩瓶酒喝完的時候,沒有盡興。老程和阿金嚷著還要喝,我讓妻子出去買一箱啤酒。

那天,我們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全39個人的名字。最後大家都喝多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妻子熬好稀飯,煮了點麵條,大家都沒有多少食欲,吃了些便要睡覺。妻子拿出我們結婚時備下的一次也沒有用過的嶄新被褥。我帶些抱歉地對他們說,你們隻能睡一張床了。阿金和老程都說沒有關係。阿金說,我們單位出去旅遊經常一個屋子裏住好多人。我又想起那次活動結束時,我們去壩上草原,晚上舉行完篝火晚會後,大家住在農家旅店,一條大炕上男男女女睡了好多人,我都記不起兩邊挨著誰睡了,那天也喝多了。

進了我們那間屋子,我的頭有些痛,胃裏也難受。妻子給我倒了一大杯濃糖水,問我為什麼不少喝點?女兒很快睡著了。隔壁兩人打起了鼾聲。我說,咱們也睡吧。妻子也許累了,很快打起呼嚕。我輕輕推她一把,她翻個身。望著她呼吸時微微張開的嘴,我想她嫁給我好幾年了,沒少吃苦,可是真的哪兒都沒有去過,這次一定帶她上一次雁門關。我盤算著他們走的前一天,租一輛車一起上次雁門關,他們兩個連上我和妻子正好能坐下。想好這些以後,我卻怎樣也睡不著,我認真想和我們一起參加活動的那些人,可是好多好多確實怎樣也想不起來。但是那次活動的許多場景卻電影一樣一一清晰浮現出來。我們舉著中國青年誌願者綠色行動營的旗幟來到河灘,河灘遠處一座金碧輝煌的喇嘛廟上帝的眸子一樣凝視著我們。我們在布滿沙礫的河灘拚命挖坑,高原的陽光刺刀一樣穿透衣衫,汗如雨下,三五天功夫,大家的臉像年代久遠的壁畫,斑斑駁駁地起皮。植樹地方不遠處有一條清亮的河,休息時候去小河邊洗臉喝水,或卷起褲腿下到河裏戲耍。小河下遊有一條晃晃悠悠的木板懸橋,我們在上麵晃啊晃啊。可是就是這條溫柔的小河,發大水衝了我們半個月植的樹,不知道那座喇嘛廟衝了沒有?我忽然有種衝動,想去豐寧再看看,看看我們當年植樹的那個河灘,記得那時還立了一個碑。樹衝沒了,那個石碑孤零零在河灘嗎?

下雨了,帳篷漏水,一個人喊起來,大家都喊起來。高原的天氣變化真大,白天還晴空萬裏,晚上就下起雨來。我們趕緊重支帳篷,用盆子接水。這兒的麵不知道是不發酵,還是發酵不了。炊事班做的饅頭一個個又小又酸,硬的像鐵蛋,我一口氣能吃六七個。忽然身子濕了,以為又下雨,摸摸,是女兒尿床了。馬上回到現實中,想一定要帶妻子上雁門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