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英特納雄英雄(1 / 3)

我的大學是所壞學校。雖然現在好壞的界定沒那麼清楚了,而且從小老師就教導我們不能用“良莠不齊”來形容可愛的老師同學,但聊起我所在的大學,大部分北京人心裏難免會給它貼上這個標簽。早先什麼四大染缸的封號好像已經過時,現在坊間流傳的是超跑俱樂部的種種軼聞,或言炫富、或伴著一些新奇的娛樂方式,像極了網絡普及前的手抄本。而其中總有些人是壞得隱晦、壞得斯文、壞得窮且益堅的,譬如我的三個室友。X哥學壞比較晚,之前的發育土壤正氣浩然。他所在的中學素以作風優良著稱,當然成績也過得去。學校規定男女不能長時間對視,說話要有第三個同學在場監督,否則警告處分;老師抄學生宿舍,翻看各種紙條、手抄本和小漫畫,當時同手機、MP3等讓人靡靡而頹的東西一起無條件收繳。我問他抄到避孕套會開除麼,X哥說,玩兒氣球雖然也被禁止,但沒那麼嚴重。但是後來我們發現X哥毫無疑問是其中猥瑣天賦最好的,像從岩石縫裏拔節出來的竹那樣堅韌,他初中就開始打漂亮女同學的壞主意了,眉來眼去久了也不表態,勾得姑娘先寫來了情書。J哥是個文藝的壞逼,可以給自己的壞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告慰自己,並且感懷一番。J哥那幾年在生活習慣上是很糟糕的,曾經一個禮拜沒下過宿舍樓,吃喝睡之餘就是和遠在家鄉的女友通話。女友和J哥是高中同學,直到現在將近8年了,每個月在學校三周,找女友一周,具體哪周視女友生理周期而調配。其餘三周當中J哥隻要不在宿舍,多半是和小班花在外私混。間或夜不歸宿,J哥說是和班花妹子倆人刷夜唱歌去了。一開始我們隻當是他心存愧疚,後來相處之下發現,J哥覺得和姑娘睡不睡覺沒那麼打緊,他獲得快感的方式類似神交,從一句一句蛋疼的話裏九淺一深,直到高潮。因此我們對他和各種妹子刷夜唱歌的事實深信不疑。前兩天知乎上有蛋疼的人將人壞的境界進行分類排行,我趕忙往下翻,翻到最末仍然不以為意,“na?ve”,我不由得這麼想。如果沒有和B哥做過室友,我甚至不能說自己“頗認識幾個壞人”。B哥以他所在的城市文科狀元的身份來到我們這群豬狗中間,分數比北大分數線高了12分。一開始我們會問他,“為什麼來這傻逼學校?”B哥總是說,“哎我真是操他媽啊!”說辭和語氣都一成不變,像極了祥林嫂。除此之外,我們起初完全以為他是同我們雲泥之別的。B哥白白淨淨,短發方臉,行端臥正,讀漢書不看字典,寫駢文文不加點一氣嗬成。我們深刻的覺得B哥是個偶爾落在屎坑裏的大雁,雖然和我們一起摸爬滾打,但是追求不同。最先隔三差五脫離組織的是X哥,一個報到路上碰到的弗蘭女生C姑娘拉著X哥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開始隻是自習,X哥手裏拿著英語書,穿著短褲,因為每次看完英語後C姑娘會合X哥一起去跑步,健康異常。大概上了一禮拜自習,我們都覺得X哥的英語水平確實將有提高,因為X哥回來得越來越晚了。直到有一天,就連夜宵時段都沒有按時歸隊。那天去一家新開的烤翅店試吃,吃三對變態辣雞翅,送六瓶啤酒;吃八對,免單。我們一邊等雞翅一邊等X哥,X哥大概11點半才到,和老板的雞翅一起。我一瞧這點辣椒,心說有我和B哥這兩個吃辣高手,看來這頓霸王餐吃定了。不料B哥卻對我推讓說,今兒胃疼,你先來。我永遠記得那一口下去之後五內俱焚的感覺,在我們等X哥的時間裏,老板把雞翅的骨頭全剃掉,填上了青芥末膏。後來B哥說,他一看就知道有貓膩,而我這麼缺心眼子是我們能夠交好的重要因素。在表情崩潰涕淚橫流的時候,X哥說,C姑娘剛剛主動牽了他的手,還抱了他。關於當時X哥有沒有感受到快感、有沒有**的爭辯過程中,B哥一言不發的喝酒,我們都不知道他在憋什麼大招。後來大家都喝多了,唯獨B哥還是清楚的,他對X哥說,這姑娘還是趁早算了吧。我們都沒回過味兒來的時候,B哥說姑娘也在勾搭他,沒成想倆人都在一個宿舍,鬧了烏龍。“還沒來呢就讓我陪她租房住。還沒注冊報到時候的事兒。”這件事兒不久之後就變成我們埋汰X哥的重要武器,而無疑成為B哥奠定江湖地位的冠冕。在逐漸找到大學生活節奏後,我們的作息時間和分工都明確了下來。早晨在十一點左右到來,那時候正是一天的遊戲好時節,直到11點半熄燈,在不熄燈的時候,通常持續到第二天3點左右,屆時傾巢出動,找沒關門的店烤串喝酒。期間的飲食都是認真上課、獨自跑步、熱愛足球的X哥幫忙外帶,B哥專心致誌拉著J哥刷圖,以至於刷的J哥經常跑著位就地睡著,登時斃命。不管是玩兒網遊還是DOTA,甚至三國殺,B哥有一種DPS偏執,“就是要打錢,刷起,然後啪啪啪。”喝好了或者沒喝好的時候我們時常在宿舍夜聊。曾經有個經典論斷說,恰恰與女生相反,男生清醒的時候聊遊戲、籃球、喜歡的姑娘、放縱的成長曆史,好像自己是個玩世不恭之徒;而在聊HIGH了、酒大了、夜深了的時候才會談起文化、政治立場、美學修養、長遠的追求和現實的困擾與脆弱。從開始到結束,有時候天就這麼亮了。期間間或有人睡著,醒了繼續加入談話,B哥永遠是始終醒著的。B哥在夜聊時說過好多話,至今讓我們其餘幾個人深深銘記,當然,後來發現每天翻來覆去的聽,聽多了屁聲都會覺得難忘,不過這麼比喻似乎有失公平。B哥說,他理想中的場景就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製度、一個領袖”,等我們發現這並不是他的原創,也是又很久以後的事兒了。對於我們談到的自由主義和民粹主義思潮,B哥說,“異端,我若當了政,全部清洗掉。”當然,大姑娘還是要大大的有的,對牛逼的追求在這個領域同樣有指導作用。B哥是一個聽著國際歌而摧古拉朽的吸引著姑娘的人。有一天我下午回到宿舍,看見J獨自在上鋪酣睡,才知道B莫名其妙的跑出去了,晚飯時我們就見到了B哥經常提起的老相好,圓圓。至於他究竟有沒有和圓圓正式在一起過,恐怕是沒有的,隻是一年又一年的執手相看,止乎禮的相摟相抱。從每天的夜聊出現頻次來看,B哥到底還是喜歡圓圓。這事兒也不奇怪,好好的大姑娘擺在這兒不清不楚這麼多年,再怎麼樣也一定是喜歡的。而關於為什麼互相枝枝蔓蔓而不在一起,B哥的說法前後不一,有時說互相太了解而沒了在一起需要的距離感,有時又說倆人都太強勢,在一起要出問題,似乎還有一段圓圓和其他什麼人也在相好。後來X哥陸續有一些心儀的姑娘,有一回學生組織聚餐,第一次喝白酒的X死命灌自己二鍋頭,然後走到姑娘跟前說,你穿什麼都好看,真的,Ipromiseyou。我登時想起了之前背過的單詞的巨大影響。於是我立刻把他抬走。回到宿舍,X哥還在不停的重複Ipromiseyou,帶著那個姑娘的名字,不一會兒坐在床上唱起英文歌來,而後昏睡過去。而時常消失一下的J哥,有時會有些漂亮的借口,之後覺得太費勁,於是找到了文藝這個終極理由,譬如文藝的去和班花刷夜唱歌,文藝的去和班花約會逛街看電影。這讓我們覺得文藝本身就是個**,因為在文藝麵前,我們無法得到“你到底喜不喜歡班花啊”和“丫知道你有媳婦還跟你去,怎麼想的啊”這樣現實而庸俗的問題的答案。大二開學時候我提早回了學校,給一些轉專業學生開見麵會。開學以後發現其中一個已經變成了B哥的女友,我們姑且管她叫Z姑娘吧。B哥在一個假期裏不聲不響的拿下了,之前我們三個對Z姑娘聞所未聞。“Z姑娘是個好姑娘,做事兒說話像樣子。”“她爸是縣長。”B哥這麼和我們解釋。那以後B哥的生活發生了質變,除了遊戲和大酒之外多了兩項工作,其一是陪Z姑娘。上自習、下自習、上課、下課、接水、撒尿、逛街、吃飯、發呆、耍賴,包括但不限於以上。這讓我們有了充分的解放和自由,不刷圖的自由時間。B哥後來和我們說,他的專政對象裏多了屈臣氏和呷哺呷哺,因為每周末逛街時候就是去呷哺呷哺拿號,逛屈臣氏,吃呷哺呷哺,再逛屈臣氏。宿舍裏公放的搖滾版《國際歌》聲也很少聽到了。第二項工作是伺候兔子。我們宿舍先後養過一些活物,其中有五塊錢兩條的小金魚、鑽進我爛桃子塑料袋出去不的蛐蛐、喝大酒在荒草旁尿尿時擒獲的螳螂等,但這個兔子顯然不一樣。那個周末我從家回到宿舍,兔子正在鋪地下的鞋裏撒尿,B哥強行抱她出來,說,瞅瞅,這是圓圓。小兔子站在手心裏都還顯得很小,臉上的一小塊黑色黑得很標致。B哥也時常夜不歸宿了,一如J哥那樣,一開始說是學生組織的刷夜活動,到後來我們便也不問了。而Z姑娘也和我們日漸熟悉起來,甚至熟到同B哥一起上我家吃飯。飯後我老媽說她不知怎麼不太喜歡Z姑娘,我說可能是因為這樣把自己規劃和發展統籌很好的人都會有相對強一點的得失心吧,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不想竟一語成讖。如你們所想,Z姑娘還是離開了B哥,大概有不到一年吧。起先B哥咬死了說,他覺得黏在一起太煩了,還是各自舒坦點吧,因此和平分手,後來有一次夜聊時,B哥說因為夜裏老收到圓圓發來的短信,姑娘實在受不了了。我們堅定地相信第二種說法。B哥對姑娘的吸引力從沒被我們在任何時候質疑過。才氣、野心和霸氣是性格的一個側麵,對女性的良好禮儀、細致入微的揣摩和體貼是另一個側麵。與此同時,B哥更要命的武器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保持了對事物的簡單態度,原始蠻荒,類似“就是老子幹的,愛咋咋地”,匪氣十足,卻包裝得很平常。他管這種氣質叫“革命浪漫主義”。我毫不懷疑如果B哥生在特殊時期年代的北京,會取叱詫風雲的小混蛋而代之。因此他直到大學畢業也沒缺了睡前發短信的貼心人。Z姑娘離開後,圓圓也離開了,我指的是那隻把我的書桌當成窩的兔子。抱著抽搐的兔子到醫院的時候,它已經站不住了,大夫說,球蟲病,我能治,四五千塊錢,你們掂量著辦。我們湊了湊,手頭沒湊齊。大夫說要不先交點押金吧,你們禮拜六之前給我送來。我們先交了押金,直到禮拜六也沒湊到那麼多錢,治一隻兔子。B哥給家裏打電話求助,好說歹說求了半個多鍾頭,這是我記憶裏他往家打的最長的一個電話,後來也不是他爹還是他媽,把電話摔了。圓圓被我們埋在宿舍前麵烤串攤旁邊最大的一顆樹底下,對於具體埋在哪邊,我已經記不得了,但那天B哥點著煙,沉默的淚流如注的畫麵還是隻如昨日。再後來B哥先後又有兩個相好的姑娘,一個是有男朋友的師姐,但還是和B哥雲卷雲舒的,聽說她爸是某省委組織部實權領導,這個師姐也是聰明人,不蔓不枝,時時處處點到即止。另一個是B哥初中時候的女友,在天津上某個三本,聽說還是花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