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陸競城沒有回來,也不知遇到了什麼狀況。為等他,我不知不覺地寫稿到天亮。早晨七點照常洗漱,準備去上班,心裏還是放不下他。
出門前給他打電話,他正在上班的路上。“實在太晚了,我就在父母家過夜,怕吵醒你,也就沒打電話。”他這樣解釋道,半句不提陳佩琪。我不好意思問,也不想責備他,免得他得知我一夜未眠,不但心疼我還瞎猜。
也不知為何,我和陸競城開始有隔閡了,已沒了當初在紹興旅途上明月鑒人心一般的清透。似乎是愛越深,就越難以坦白,最愛的人,偏偏是最難了解的那個。在愛情盛濃的歲月,我們就這樣相互懷揣秘密,讓所有謊言都有了善意的借口。
離婚案二次開庭的前一周,陸競城與我商議,“最近事多,我就不過你那裏去了,等開庭後再說。”開庭成了比我更重要的事,或許,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會放在首位吧。其實,我覺得要離開一個人輕而易舉,就像他當初離開我那樣。再難纏的人,再難理清的事,隻要有決心,必定能夠讓另外一個人萬念俱灰。因此,我始終不能理解陸競城,他就像莘莘學子麵臨高考那樣全力以赴,不敢有絲毫怠慢,力爭將這場分離做到盡善盡美,大家心服口服。
他不在的日子,思念像荊棘生長,讓人坐立不安。打電話是排解苦悶的好辦法。早晨一到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給他去電。碰上幾次他說將要開會,匆匆收線後,我就不在這個時段打電話了。
午間,是每天必須履行的通話時間。他若空閑,我們能聊半小時以上。心情大好時,我說:“今晚我們能否見麵,我感覺好久都沒見到你了。 ”
他說:“我們才分別了三天,不算長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我諂媚地說,“怎麼樣,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
隻要我提出要求,他總會盡可能地滿足我。但是,不排除他也會盡量答應別人的要求。歡聚一夜後,我們又陷入了遙遙無期的分離狀態,思念依舊難熬。而我卻意氣疏懶,不想像玉麵狐狸似的整天邀寵獻媚,結果不得人心,還有失節操。我相信陸競城是愛我的,隻是愛情尚未偉大到能夠戰勝人的本性。
每次與陸競城通話,關心他當天的狀況時,他總是一如既往地敷衍道:“今天還算好,工作有些忙,心情平靜,沒出什麼大事,一切都好。你呢? ”
我同樣也是報喜不報憂,盡管剛在下午的會議上與新來的運營總監相持;盡管我多麼思念他的氣味,沒有他的夜晚總是半夜驚醒後怎麼也睡不著。甚至有一天晚上,我夢見他走在懸崖邊,突然縱身跳入深淵消失不見……我太擔心他,太思念,他不在身邊的夜晚,簡直是一種極刑,這仿佛是對我太過依戀他的懲罰。
可我卻忍著,掩口不提,咬牙在他麵前表演風和日麗的劇情。在幕後又隱隱擔憂,我們倆就在這互不相見、相互敷衍的化裝舞會中,無知覺地走進各自的迷宮,漸去漸遠,丟失彼此。
一天傍晚,下班回到小區門口的地鐵站竟然偶遇胡臣寧,彼此都為這概率千分之一的巧合而驚喜。我們寒暄著一起走回家,他問我有什麼圈子可以推薦,周末找些聚會打發時間,比如打網球、羽毛球之類,或者像北京那樣,有什麼“博士沙龍”。我老實告訴他不了解這些,如果他喜歡社會話題討論,可以去參加我的導師家每周六舉辦的聚會。胡臣寧對此很熱心,“這倒是我感興趣的,不過,是不是需要你引薦? ”我想了想,他的顧慮是對的,畢竟這是私人聚會,他一個陌生人突然闖進去不好。
“這周六我帶你去。”我說,“從家裏坐車去到那兒大概兩小時,我們要在下午五點出發。早點過去,我好給你介紹一些人。 ”
“好啊,謝啦。”高興之餘,他又不安地問,“周末不用陪你的男友?”
“問那麼多幹嗎?”我的口氣很衝,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在我正為這事沮喪的時候,他居然哪壺不開提哪壺。
胡臣寧知趣地舉手道歉,不敢再惹我這隻突然情緒不佳的母老虎。
已有一個星期不見陸競城了,這是從紹興回來後我們最長的分離。迫切需要他的焦灼感被時光衝淡時,我發現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竟然說不出我的愛人在幹什麼。每天僅十分鍾履行公事般地通電話,說的都是一些沒用的祝福。況且大家都犯了隻報平安的壞毛病,為了取悅對方讓對方安心,故意用虛假的歡笑掩蓋生活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