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闖入者 (6)(2 / 3)

“噢喲,一個哲學家,一個生活哲學家。”楊靈嘖嘖稱奇,“快,幫我把米放進電飯煲裏,我看你不是過得挺好的嗎?總比那些下崗的女工好多了。我今天下午回來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跳著蹦著在衝著這幢樓的某個住戶罵街,罵得可真難聽,全是關於性生活什麼的。據說這個女人就是羽絨廠的下崗女工,一個月隻拿一百五十元生活費,她還有一個上高中二年級的孩子,丈夫也死了。這所有的生活重擔都壓在她一個人的頭上。後來她的神經就有點兒不太正常了,其實她們單位的頭兒據說早就從這裏搬走了,而她始終不知道,仍舊隔幾天就到樓下來罵上一會兒。”

“可這也並不能怪她們單位的頭兒呀。現在好多國營企業都不景氣,誰還去幹工人呢。喂,在諾基亞電訊公司幹得怎麼樣?今天忙嗎?”

“像個自動玩具,節奏可快了。”她一邊細心地切著魚肉,“我都擔心我並不能真正適應這種工作。電動玩具,我不停地接電話、打文件、發傳真,總之也挺累的。”她好看的眉頭皺了皺,“不過,也蠻有趣的,人總是應該什麼都嚐一嚐才是。把鹽遞給我。”

他們就這樣聊著,他們像是一對年輕的夫妻那樣為一頓飯在忙碌,這使呂安多少感到了甜蜜。他們做好了飯,天已經完全黑了,城市的夜景在窗外無盡地鋪展開去,她打開了屋裏所有的燈,因為她說過她不喜歡黑暗,他鋪好了桌布,他們一起吃著晚餐,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已越來越像兩個夥伴,兩個共同應付生活的夥伴,有著共同的處境,麵對的是共同的敵人,但敵人卻又是虛無的,不見顯形的。整座城市也許並不是他們的敵人,隻是一個祭壇,在這個祭壇上,物是惟一被崇拜的宗教,人們為了物而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了這個祭壇。

他們吃完了飯,不知為什麼都沒有過多的話了,他們默默地收拾碗筷,他們都感到累了。呂安洗漱完畢,打算去睡覺,他轉身對楊靈說:“晚安!”可他突然看見楊靈的眼角溢出了淚水,她正用一雙茫然的眼睛看著他。他有些吃驚,“你怎麼啦?”她輕輕地俯下了頭,“我有些害怕,我害怕那些闖入者,那些東北虎,我不敢一個人睡了。”他想了想,定了定神,“要不,我陪你睡?和我一起睡吧。”他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麼,他朝楊靈走了過來,他朝她伸出了臂膀,他擁她入懷,這使她感到他的臂膀還是如此有力。她輕輕投入他的懷抱。他們就這樣相擁著來到了他的房間。於是一切都是在無言中進行的,隻是她替代了原先那個塑料模特兒的位置。他和她都躺下來,就著黑暗中的微弱燈光,他伸出手擦去了溢在她眼角的一滴眼淚。他們都沒有動,呂安覺得有些激動,但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她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她睡著了。他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使他激越、使他傷痛的往事蜂擁而至,他有些心潮起伏。他忽然覺得他和楊靈的命運如此接近,兩個浪遊者,兩個闖入者,在今天兩個人離得如此之近,像夥伴一樣互相給對方以安全感和慰藉。他們都太累了,不一會兒他也睡著了。

但是在黎明的時候他被弄醒了,他覺得有一張嘴唇在尋找著他,他發現有一個溫暖的軀體已經靠近了他,不用說,是楊靈。她的身體像一團火,貼緊他時使他灼熱。他也找到了那一張沼澤般的嘴唇。她迎上去,吸住,像對應的某種橡皮活塞一樣,這是黎明前的黑暗籠罩一切的時候。一些浪在他的身體內湧起,然後在不能自持的情況下,他們做了那事,然後,他又睡著了。

他又醒了,依稀記得剛才發生的事。他以為那也許是一個殘夢,但他發現了床邊上的一支玫瑰色的口紅。

這天傍晚,楊靈再回來的時候,呂安就已非常自然地摟住她。他吻她,問候她。他們一同做飯,聊天,親如真正的戀人。一張紙已經在他們之間捅破,呂安覺得他的生活之中也真正有了一個闖入者。這個闖入者將真正影響他的生活。他希望他能承擔他們之間的一切,可她卻把這句話先說了,“你太需要一個女人的照顧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她溫柔地對他說。到了晚上,他和她躺在了一起。這一夜他們聊了整整一夜,隻是近距離擁抱著,任頭發輕拂在他的臉上。他們向對方傾訴苦惱,訴說自己的追求,他告訴她他交不起七千塊從郊區化工廠“贖身”的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記者夢就做不下去了。“可是我不能回到工廠去,我的皮膚過敏,而那裏的空氣中充滿了毒氣,我的皮膚上經常起很多粉紅色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