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在一家行業報社當編輯,工作輕閑又不坐班,所以他被勒令幹很多家務,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洗碗洗衣服,可這一切成為某種義務讓他不可能撒手不管。工作以後,男人在社會上的定位與發展顯得更為競爭激烈,他所在的行業報紙擴版以後發行量銳減。作為一個部門的主任他同樣負擔著很多工作責任,他從來沒有想到,三十出頭就已心事重重,而這時,女兒琳琳總算拉扯到六歲了。
最令他感到可怕的是,他居然漸漸地對妻子的身體產生了厭倦。和妻子的性生活對於他已越來越是一場折磨,一次無休無止的戰爭,並且沒完沒了。但妻子的性欲卻越來越旺盛,甚至像吃飯一樣每天都想和他進行一下子,每一次他壓在妻子身上,妻子的雙腿就像鉗子一樣夾住他的腰,叫他刹那之間產生幻覺:自己仿佛被夾在了一把巨大的老虎鉗子中間,再用一點兒力他就會屍分兩截鮮血四濺。他立即會癱軟下來退出她的身體。他的身體的背叛遭到了她的強烈反應,她仍像鉗子一樣夾住他不放,用力廝磨他想把他激活或者磨成粉末,每當這個時候他就痛苦萬般。
在結婚之前他對婚後生活的庸常瑣碎已做了種種預測和心理準備,可一旦結婚後他發現生活其實更為庸常瑣碎,那簡直是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兜頭向他蓋來使他無法脫身。他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沼,半個身子怎麼用力掙紮也掙脫不出那吸住他的泥沼。
在黑暗中他可以聽到不遠處三環路上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響,那種聲音像某種馬蜂一樣忽來忽往。他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黑暗中。他發覺她坐了起來,從他的身上迅速地跨越了過去來到了他的對麵。
“我知道你沒有睡著。你別裝。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我是你妻子,我有權利要求你!”她躺下來麵對麵冷冷地對他說。
他知道裝不下去了,睜開了眼睛。“我今天沒興趣。我要睡覺。”
“不,不行。我需要你。你兩個月都沒碰我一下了,我都要瘋了。”她急促地說,開始把下身貼向他。他想向後縮,但被她緊緊地擁住了。她拿過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他用力地推開了她,平躺在床上。但她坐了起來,像一隻巨大的夜蝙蝠一樣向著他俯衝下來。他隻好束手就擒了。但他知道,這是一場戰爭,他不想要敗下陣來。她一次次俯衝下來,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映現出反映二次世界大戰的影片《德黑蘭一九四三年》的片斷:大群的德國飛機俯衝向英國倫敦上空,在那裏投下了成噸的炸彈,這使得他隨著她的動作而顫抖了起來。他感到了自己漸漸來了激情,但他不想在這場戰鬥中輸掉,他竭力壓抑住自己的衝動。大片大片的黑雲向他俯衝而來,她的喘息像熱空氣一樣掠過他的頭頂,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時候他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像影子一樣在道路上騰越。然後,他的身體一震,一股熱流湧出了他的體內,湧向了她身體內部的岩漿彙合處。她像被擊中的獵豹一樣伏在他身上渾身震顫了起來,發出了嬰兒一樣的渴求、哀告與哭聲。
他覺得自己輸了,他像搬開一個垃圾袋一樣搬開了她,從她身體下坐起來。這時候他覺得自己惡心得不行,有一種十分想吐的感覺。他穿上拖鞋衝向了洗手間,那麵大鏡子中映現的是一個男人蒼白的臉。他嘔了半天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他害怕把女兒驚醒,就又回到臥室,開始穿衣服了。
“你要幹什麼去?”她的聲音突然含滿了恐懼與威脅。
“我要出去走走。”他穿上了褲子,把腳伸進皮鞋,他穿上襯衣,披上了西裝,他到處在找他那條斜紋領帶但是找不著。他幹脆不再去找它,而是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