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城市就是一麵巨大的蛛網,你必須去拚命營造你自己的蛛網,你才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愛情?這種字眼在今天已經過時了,欲望才是最根本的。我是離你越來越遠了。從一開始你把我介紹給於胖子我就離你遠了。我於是開始有了新朋友,有了在這座城市中更有權威、更有力量的朋友,你隻要把他們的器官侍候好,他們就給你你想要的,這我在當護士時已經明白了。於是我就這樣越走越遠,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好像已過了幾十年,我早已閱盡滄桑。因此沒有什麼新鮮事,對我來講,我是賺了很多錢,但這還不夠。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想掙一點錢,回到四川家鄉去養豬、種花,叫家鄉的女孩也一起致富,這個單純的夢想要等到很久以後才會實現了。”她就給我說了這些,我注意到她流淚了。“因此我看見你,就想到了自己在這座城市屈辱的開始。我不可能嫁給你,我們是兩種人。好吧,請你把勞力士表和金項鏈,同那五萬塊錢一同轉交給於胖子,我不再需要這些了。”她遞給了我一個袋子,“你可以在娛樂城裏吃了早飯再走。”
“不,”我看著她,“我現在就走。”我把衣服穿好,我一言不發,她的話使我清醒了過來,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朝門外走去時她突然又叫住我:“你說過我是你的作品?”
我轉過身看了她一眼:“過去是,但現在不再是啦,再見,祝你好運。”我走出門去,我很快就來到了大街上,我坐進了一輛出租車,我想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盡快把她忘掉,忘得一幹二淨,徹底從我的腦子裏消失,雖然這很難,因為愛與恨的感情有一陣子都糾纏在一起了。我覺得我的眼角也溢出了兩滴淚水,我怎麼哭了?我呼出一口氣,我想這不過是哭泣的遊戲,對於時間來說,一切事物、情感和變化都是假的。我想我已經堅強起來了。
十一
一年以後,我與在北京交通大學圖書館工作的一個女孩子結了婚,和她一起住在我買的那一套位於昌平縣境內的龍城花園中的房子裏,我後來開了一家小的貿易公司,我的起步資金正是黃紅梅叫我還給於胖子的那五萬塊錢,我用這筆錢與人合夥一起幹,生意不好也不壞,但卻夠我的開支用度。而最為重要的是如今我已心靜如水,不再為很多欲望所驅動,一切都是平靜的。我還買了一輛“昌河”小麵包,使我可以接送妻子上下班,我過得還算不壞,我自己這麼認為。
我很少再聽到黃紅梅的消息,但有時候我仍舊可以從報紙上見到她的消息,而且街上還流傳有一本她的傳記,與一本叫做《深圳的一百個女人》同樣成為了暢銷書。我在一家書攤上見到了那本書,翻了翻,我覺得裏麵充滿了偽飾與謊言,就不再去翻它。我覺得她早已離我遠去,真正變成了她想成為的那種人,實現了占領城市、成為城市主人的夢想。她仍舊經營餐飲和娛樂業,而且還涉足了房地產,並打算以日本著名商人阿信自居。我在報上常讀到她捐款的消息,她好像救助了九十九個失學的孩子,如果這是真的,這是惟一一件叫我高興的事情。
有一天我忽然在我的住所後邊發現了一個龐然大物。這是一幢真正意義上的花園別墅,它占地大約有近兩百畝,有一百五十畝大小的綠茸茸的草坪,它是一幢乳白色的建築,有四個小門,一個黃銅大門,如同一整座莊園。我是有一天站在臥室外麵的陽台上才突然發現它的,而在此之前那裏總是在施工,還一直看不出它是個什麼東西,但今天我才看清楚它是一幢巨大的別墅,而且每一個門口邊都有一條德國狼狗,一旦有人路過就會凶狠地狂吠。這會是誰的宅第呢?那天我懷著好奇的心情圍著它整整走了一圈,我發現它已經完全落成了,帶著一種神秘的色彩,院子裏沒有其他人,隻有一些工人在修剪草坪。在草坪邊上有一個橢圓形的流線型噴水式遊泳池。我剛走進大門口,立即有一條狗衝我狂吠著,一個老頭兒衝了出來。“大爺,這是私人的別墅嗎?”我問他。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某個機關的培訓中心,可我也聽說它是一個有錢的女人蓋的。我隻管看門,我可不管那麼多閑事。你要是沒事,盡快走開吧。”那個老頭兒和善地說。於是我離開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