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環境戲劇人 (2)(2 / 3)

“祝你好運。”他和我握了握手,然後走了。我繼續坐在那裏聽音樂。我又要了一杯礦泉水,呆坐了半個小時,這才走出了中國大飯店。有一個女人跟著我,我走上汽車停車坪時她對我說:“先生,請問你要我陪陪嗎?”

“不,小姐,我要回家了。”我禮貌地對那個靠操持皮肉生意生活的漂亮女人說。在黑暗中我真為她感到難過,可我知道她感覺自己比我過得幸福多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活邏輯之一。我大步走向黑暗。遠遠地看去,中國大飯店和國際貿易中心的龐大建築像一座鑽石山一樣閃著幽美的光芒,像積木一樣不真實,它那麼傲慢,又那麼莊重、豪華、凝重和美麗,像界碑一樣成為這個城市生活的標識,一座幽暗的鑽石之山。

我把龍天米的頭像用電腦印在了我的一件T恤衫上。龍天米的笑十分沉靜而憂鬱,她的一綹頭發遮住了一隻眼,仿佛在偷窺著這個世界。我想一定會有人看見過她並且把她的消息告訴我。秋天裏的寒意從大地深處升起,我打算去昆侖飯店的迪斯科舞廳跳跳舞。在這座城市我已經習慣了用孤獨的舞步跳舞。我在夜晚十一點的時候走出寓所,叫了一輛出租車,向東三環方向馳去。由國際貿易中心立交橋開始一直向北,是重要的使館區,因而那裏的高檔酒店、商場和寫字樓十分眾多,充滿了一種傲慢自大的奢華氣派。汽車在昆侖飯店門口停下來,我下了車,走進了昆侖飯店,直奔舞廳。

我曾經來過這裏幾次。這裏的迪斯科舞廳相當不錯。在十點以前,在這裏出沒的人是以學生模樣打扮的年輕人,到了晚上十一點以後,在這裏出現的人就非常奇特了。我喜歡這個舞廳裏彌漫的快活和自由氣息。這裏外國人很多,留各種奇怪發式的“藝術家”們也很多。我想我在深夜來到這裏是為了深入城市孤獨的睡夢,從另一個方向把快僵死的心靈驚醒。我先是喝了一罐百事可樂,然後我就加入到那狂舞的人當中去。在舞廳中間,燈光變幻中,每一個人都似乎像是被狂風吹動的樹枝,又像是某種電動玩具。有一瞬間我甚至以為我來到了地獄,因為十一點以後,仿佛全城的各種怪人都來到了這裏。

這裏集中了這座城市的一些奇特的景觀,你可以憑打扮、氣質,推測哪些人是同性戀者、妓女、騙子、富商、藝術家、失戀者和城市孤獨症患者。我花一百元門票進來也是為了加入他們的行列。我在城市的手掌中越陷越深,多像一個攀岩者一樣在它的手掌中向上爬,可我隨時會掉下去摔死。我必須要進入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在這樣一個社會迅速分層的時期,我必須要過上舒適的生活。我想這是很多年輕人的想法。可每一次出入大飯店,我總是有更強烈的失落感,因為那裏沒有一件東西會真正屬於我。華麗氣派的燈光和富麗堂皇的空氣嗎?即使是這些東西我也一刻未曾擁有過,如同我未曾擁有過龍天米全部的愛情一樣。

就在昨天,我從電視上看見一個非常漂亮的女竊賊,她被抓住之前從北京的大飯店裏偷了一百多萬塊錢!當時我在電視機前感歎:一個多麼漂亮的女竊賊!可她卻偷了一百多萬塊錢。其實她原本可以嫁給一個普通人,比如嫁我這樣的自由藝術家,但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想法,那同樣不是很多女人的想法。中國的女人真的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男人們卻對此毫無察覺,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劇事件。

我感到渾身發熱,我脫掉了西裝外套,把它和我的雙層棉風衣一同扔到了一邊。一個骨盆寬大的黃頭發外國妞用她的胯骨撞我,然後我就挺起下身去撞她。舞廳裏光線變幻得非常奇異,我想我一定是在地獄裏和死於欲望之海的男女們在共舞。有一會兒我覺得我像一條快死的魚一樣喘不上氣來,於是我閃出了舞廳,逃脫了那個麥積山一樣的美洲胯部,逃向了旁邊的飲料供應處。

我站在那裏喝一杯礦泉水,我渾身都出汗了。T恤衫上的龍天米和我一起幽深地看著世界。這時我忽然看見一個身穿白西裝的人從一邊的黑暗處走了過來。他的頭發很長,但紮成了一團束在腦後。他紮著蝴蝶結,像個紳士藝術家,但他跑到這裏幹什麼?他在大堂酒吧坐著也許更好。我這麼想著時聽他沙啞著嗓子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