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曹大叔認識,純屬偶然。
以前我住在天寶家園,跟我一個朋友,一位姓楊的女士合租了一套房子。曹大叔住我樓上,一個女兒已經出嫁,兩個兒子都分別結婚成家。我在天寶家園住了將近兩年,雖然經常外出的時候,跟曹大媽打招呼,卻一直沒怎麼深交。一次我外出回來,正好是夏天,曹大叔跟幾個老夥計在車棚裏打牌,曹大媽在旁邊逗弄著自己的外孫。我停住腳步,伸手抱起曹大叔的外孫,往上舉了舉,轉了個圈又放下,這期間,孩子似乎有些吃驚,卻並無驚恐的表現,臉上的神情反倒有些愉悅。
車棚裏隨意放置了一些舊家具,櫃子沙發什麼的。兩張住戶搬家不要的布藝沙發相對擺放著,中間是個三條腿的茶幾,上麵放著幾本書。我坐在其中的一張沙發上,有些笨拙的身軀陷進沙發裏,反饋過來的感覺是愜意,舒適。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看,卻是一個佛經彙集本。曹大媽走過來,見我翻書,開口問我是否認識繁體字,我笑著點點頭,曹大媽伸手要過書,翻開幾頁後,指著書上用紅筆標著的幾個字問我,我一一做了回答,順便把意思講了出來。曹大媽眼睛一亮,指著其中的一篇經文,請我通順地幫她念一遍,那是《妙法蓮花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念完經書,我還幫曹大媽在她不認識的字旁邊注上拚音,看看天色還早,於是把經文逐字逐句通解了一遍。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全篇字數不多,僅僅是妙法蓮花經中的一品。曹大媽沒什麼文化,經文對她來說,未免有些艱澀,無奈之下,隻好耐著性子,用盡量通俗的語句,一一做了開解。待我講完最後一個字,曹大媽舒了口氣,這時候我發現,曹大叔他們不打牌了,全都圍在周圍聽我講解經書。看我起身準備進屋,曹大叔拉住我說:回家別做飯了,晚飯我給你送去。
回到屋裏,我老婆還沒回來,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點火做飯。雖然老人是那麼說,畢竟第一次打交道,怎麼好意思去人家家吃啊。一個小時後,米粥煮好了,我老婆腸胃不好,以前在工廠加班,落下的毛病,後來全靠小米粥,慢慢調養過來了。我這邊切著菜,門外鑰匙響,老婆換好鞋子,看我做飯,微笑著剛要打招呼,有人在外麵敲門。開門一看,曹大叔端著兩個鋁盆,一個裏麵是煮好的麵條,另一個裏麵是調好的芝麻醬與一些簡單的素菜。見我切菜,曹大叔有些不高興了:你這人怎麼不實在啊?不告訴你別做飯了嘛。以後可別這樣啊,你要這樣的話,以後誰還有事求你啊。
晚上我和我老婆對著一盆麵條發愁,曹大叔給得也太多了。我們兩口子肚量再大,也吃不了這麼多麵條啊。我們倆實在吃不下的時候,楊女士回來了,老婆招呼了一下她,叫她趕緊過來吃麵條,就是這樣,這盆麵條我們三個人吃了兩天才吃完。後來的日子裏,外出回來的時候,經常被曹大媽抓住講經,每次講完,毫無例外,晚上肯定有麵條吃。所以,閑暇的時候,老婆常常開玩笑地說:我從小沒過過苦日子,家裏就我最小。從小大家都寵著我,沒想到跟著你,我卻吃上百家飯了。
好景不長,因為老婆的性格有些像小孩,楊女士的脾氣也比較古怪,兩人常常不和,因為一些瑣事而爭吵。所謂家和萬事興,考慮再三,我決定搬家,在天寶家園的西鄰,貴園小區照了一套房子居住。搬出天寶家園後,曹大媽跟曹大叔還經常過來找我聊天,偶爾曹大叔的女兒也過來找我老婆,她們是好朋友,交往得久了,曹大叔的女兒常常跟我們訴說她自己的家庭瑣事,她老公如何不好,孩子如何不聽話,甚至後來離婚的時候,都來征求我們的意見。
下午的時候,因為幫朋友寫一篇論文,絞盡腦汁,終於完稿。我覺得有些疲倦,順勢躺在地毯上打個盹。迷迷糊糊的時候,曹大叔在外麵敲門,我老婆開門後,曹大叔爽朗的聲音傳過來:今天家裏蒸了些包子,還熱乎這呢,給你們送來點過來。老婆熱情地把曹大叔讓進屋裏,在外屋跟曹大叔談話,我因為比較疲倦,曹大叔常來,不是外人,也就沒起身。翻身繼續睡。差不多又迷糊了一小會兒,老婆進屋來悄聲對我說:老公,起來吃飯了。你先出去跟曹大叔聊幾句,他可能找你有事。
我從裏屋走出來,曹大叔在沙發上坐著呢。抬頭說了句:起來了。順手遞過來一隻煙,掏出打火機給我點上。然後,曹大叔沉默了一會,說了這麼個事情。
曹大媽從小沒媽,生下來不久,母親就去世了。考慮到小孩不吃奶會餓死,就在周圍的村子找了一個死了孩子的婦女當奶媽。奶媽的家裏分別由四個孩子,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後來曹大媽大了一些,就從奶媽家回去了,而兩家的關係卻沒斷,一直象親戚那樣繼續走動。前天晚上,曹大媽忽然睡到半夜,非常想念奶媽和奶媽的大女兒。那種感覺非常強烈,好不容易到了天亮,伺候家裏老小吃完飯,做到桌子邊上,翻找著一個日記本,想找以前奶媽家的電話。正找著呢,電話響了,一接,卻原來是奶媽的大女兒打來的。奶媽的大女兒在電話裏說了一個叫她很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奶媽的大女兒,因為出身農村,過去的農村有換親的陋習。就是自己家的兒子娶不上媳婦,跟別人家有兒有女的換娶。奶媽的大女兒換親的這家,男人脾氣不好,成天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喝酒打架,回家老婆說他兩句,輪拳就打,打人相當狠,甚至有次把她胳膊都打斷了。她自己挺能幹,雖然指望不上男人,家境在村裏也算過得去。
她說她晚上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裏有個自稱是她師父的過來找她超度。她覺得很奇怪。以前連超度這個名詞都沒聽說過,怎麼個超度法?夢中那人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就告訴她:你媽以前不是奶過一個孩子?現在嫁到北京,你打電話求求她的男人,然後你就知道怎麼超度了。說到這裏,曹大叔停頓了一下問我:雖然我也信佛,但是,以前的師父也死了,我周圍的這些人,水平還不如我呢,想來想去,我就想到你了,我來是想問你,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