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黃葉的眼角也有些濕潤,“謝謝!”
關了手機,黃葉的思緒馬上陷入了混亂狀態。隨你們去飄去飛吧,她隻好任憑思緒在黑暗裏糾纏。
“聽說黎經理又好幾天沒回家了,準是又和他妻子吵架了。”
“他總是這樣,一吵架就在單位住著不回家。”
“不過聽說他妻子很潑,這麼多年也不知道黎經理是怎麼過來的?”
“那女人又沒工作,又沒文化,人還那麼刁蠻難纏,真難為黎經理能忍受她。”
……
銷售部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黃葉在一邊靜靜地聽,以前他們議論別人時,她總不屑於去聽,可今天他們說的每個字都象釘子一樣釘在她心上。
“黎經理人看上去那麼文質彬彬,竟然娶了那樣一個女人?”
“過去成分論的年代,他家的富農成分,能有人肯嫁他就已經不錯了!”
……
人們還在津津有味地談論著,別人的不幸和苦痛在他們的細細咀嚼中味道慢慢地淡了。但在黃葉的心裏這些東西卻慢慢地聚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液體。她現在才明白黎平章的身上為什麼總是罩著一層淡淡的憂鬱和滄桑。二十多年死水一樣的日子!人的命運就象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著,你再努力掙紮,也無濟於事。黎平章的不幸是當時所有中國人無法左右的宿命。那是一種曆史性的操縱,被操縱者根本無力抗拒。
晚上,黃葉注意到黎平章的屋子裏亮著燈,這天本不該他值班,看來人們的議論是真的。為了避免一些無為的家庭矛盾,逃避算是最無奈的選擇。
黃葉很想去看看他,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安慰他,還是說點別的?那些空洞的語言太蒼白了,又怎能撫平那心頭的傷痕呢?說其他的東西,她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也許他需要自己一個人待著慢慢舔拭傷口。
正在黃葉猶豫不定時,傳來了二胡聲。那聲音聽上去蒼涼,淒婉,象一種壓抑的哭泣。盡管是夏天最熱的時候,但黃葉仍感到一陣陣的淒冷。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感到眼睛有些潮濕,淚水不知不覺流了滿臉。
一陣熟悉而又怯怯的敲門聲打亂了她的傷感。她趕緊擦了把臉去開門。
黎平章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二胡,“今晚有時間嗎?我想獻醜。”黎平章的聲音低沉渾厚。
《江河水》、《二泉映月》在屋子裏回蕩著,黎平章拉的投入,他似乎把滿腔的憂鬱憤懣都傾泄在那把二胡上,並通過它傳遞給了黃葉。
這是一個外表有著東方的內斂氣質的人。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有著西方的張揚激進,不過這些都被那股內斂遮蔽得嚴嚴實實。沒有走進他內心世界的人根本無法感受到他激進的內核。這麼多年來,他想沒想過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呢?
“不好意思,見笑了!”黎平章收起二胡放在桌子上,“你那兩本書我看完了,很不錯,不過我覺得還是錢理群的那本《拒絕遺忘》更適合我的閱讀習慣,餘傑的《火與冰》也不錯,但他的觀點隻是一些常識性的,沒能超越魯迅。”
“那是因為我們現在麵臨的命題仍然是魯迅當年麵臨的命題,就這而言,是無法談超越魯迅的,不過也許要看是哪方麵了,或者是看從哪個角度去衡量了,也許在某些方麵已經超越了魯迅也說不準。我們畢竟不是這方麵的專家,隻能在這裏發表一下個人意見罷了。”
“那倒也是。”黎平章不再專注於討論,他把更多的專注給了黃葉本人。
“你今天值班?”黃葉小心試探著問。
“我和張書記換了換,這些天我替他。”黎平章輕描淡寫地回答了黃葉,這令黃葉莫名地有些惱火。
他對自己還是有所保留,而自己卻一廂情願地為他難過。可轉念一想,象他這樣的人肯定不會輕易地向一個人訴苦的。黎平章後來跟黃葉說,當時哪裏敢有太多的奢望,隻想著能夠和你做普通朋友也就滿足了。
黃葉隻顧著傷神,連黎平章告辭走都沒注意到。門響後,她才發現,屋子裏已經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黃葉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可直覺告訴她,黎平章對她決非一般感情。他看自己時的眼神,有關心,還有點愛憐,似乎還有一絲猶豫在裏麵。為什麼要急匆匆地走?為什麼不再呆一會兒?以後,黎平章對黃葉說,我怕再呆下去會控製不住自己,我是擔心自己忍不住會傷害了你。
公司旁邊的空地,到了晚上就成了露天舞場,黃葉一直沒去過。這天,她吃過晚飯,天還不太黑,就決定到外麵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