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星期天。黃葉不習慣把星期天說成禮拜天,因為那是宗教的說法,自己既不是基督徒又不是天主教徒,幹嘛要借用人家的說法。她穿了一件湖綠色無袖旗袍裙。她很喜歡旗袍,她喜歡旗袍那種含蓄、端莊和典雅。旗袍似乎是專為中國女性而誕生的。那種典雅、含蓄,西方婦女是穿不出來的。黃葉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兩個美國婦女穿上了中國的旗袍,怎麼看怎麼覺得別扭,給人的感覺就象阿Q穿了西裝一樣很不和諧。這可能跟東西文化的差異有關。東方文化講究含蓄、內斂,而西方卻講究張揚個性、表現自我。盡管現在東西方文化在經濟的推動下互相滲透,但那各自賴以支撐的根基卻從未改變。西方的張揚全寫在臉上,這大概就是那兩個美國女子無法穿出旗袍那特有的東方神韻的原因吧!
黃葉雖然有著反傳統的一麵,但她從小生活在一個具有濃厚東方文化色彩的環境裏,她身上那種東方人特有的氣質與生俱來。這從她穿上旗袍後放射出來的神韻就足以證明。那真是韻自天成。
黃葉又照了照鏡子,連她自己都有點驚訝。昔日張揚的個性全然不在,那種含蓄、內斂仿佛長在她身上一樣凸顯著。她這才明白,自己的靈魂是東方的。盡管有時也穿上西方那張揚個性的外套,但那畢竟是件外套,而東方人特有的含蓄和內斂是長在她身上的,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無論她有時候如何傾向於典型的西方思想。但她骨子裏的血液仍然是東方的,就象自己經常穿的那件牛仔外套一樣,那些激進的想法,也不過是一件她買來隨穿隨脫的“外”套而已。穿上旗袍她才能夠更清醒地認識自己。她為這種清醒既痛苦又幸福。她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戰場,有兩個“我”在自己的身體裏打架,打架的雙方並不管腳下的土地的感受——她像是一片受傷的土地,至於該種植哪類果實她根本就捉摸不定。
在街上太多摹仿西方服飾又摹仿得不倫不類的人群中,黃葉的穿著就像是萬紫千紅中的一抹白,雖然不豔麗,卻另有一番風韻。她慢慢地騎著車,穿梭在如潮的人流中。她是往作協的方向走,確切的說她是去找仇冬國。
上次仇冬國到單位找她說有事要跟她說。因為馬雲峰的肆意報複,黃葉的情緒好幾天處於低穀。今天恰逢星期天,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黃葉的心情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她決定趁著好心情出去轉轉,順便問問仇冬國到底有什麼事。
因為是初夏,天氣還不算太熱。人們的表情也不象盛夏時節那樣熱乎乎油膩膩的狼狽不堪,相反卻充滿了陽光般的朝氣。看到這些,黃葉覺得自己以前的那種黯然情緒太有點小家子氣了。想到此,她的嘴角蕩漾起一絲笑意。她不由得加快了騎車的速度。她的心裏也暗暗的改變著計劃,她決定先到龍騰購物廣場去選衣服。於是,到了十字路口,本該直行的她卻就朝北拐去。
在廣場前麵,黃葉存好車子,就隨著人群進到裏麵。她直接乘電梯到了四樓。在女裝區,夏季衣服已經掛得琳琅滿目了。在導購小姐的殷勤推薦中,黃葉看中了一條淺灰色無袖真絲長裙。在試衣鏡前,她仔細地打量著自己,沉穩中蘊涵著隱隱的倔強。她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她決定買下它。這肯定又會惹冼浩不高興。想到此,黃葉心裏略微猶豫了一下,但她實在是很喜歡這條裙子。尤其是自己試過之後,她簡直是迷戀上了它。其實與其說迷戀這條裙子,還不如說迷戀自己穿上之後的那種灰色的招搖。
“招搖”,黃葉又一次想起了這個詞。
管他呢!黃葉一狠心從包裏掏出錢數了數快速的遞給那位導購小姐。她之所以這麼快速,是因為擔心自己一猶豫就會改變主意。女人買東西大都是心血來潮,尤其是買衣服,憑感性購買占很大一部分。買完裙子,黃葉又來到內衣專櫃。那些精巧細致的內衣看上去是那麼性感,黃葉帶著一種欣賞看著那些製作精良的胸衣內褲。記得小時侯,黃葉從不敢正眼看那些胸衣。她覺得那樣很罪惡。
現在真好!黃葉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
一件白底紫花的胸衣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想象著自己穿上時的樣子。而這種想象更加刺激了她的購買**。她剛從那個小姐手中接過那件打好包裝的胸衣,就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黃葉回頭一看,是吳滌清正在挑選內衣。在旁邊還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那個男孩很專注的在看著吳滌清。黃葉看不清那個男孩長什麼樣,但這麼遠看上去是個很文質彬彬的男孩。這大概是吳滌清的男朋友。黃葉本想去跟吳滌清打個招呼,再順便調侃他們幾句。但她看了看表,已經將近下午五點。想到還要去作協找仇冬國,也就隻好作罷。還是先讓他們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黃葉心說。她嘴角掛上一絲調皮的笑意,急匆匆的乘電梯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