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是阿葉呀,好長時間沒來了,是不是很忙啊?”
劉先生聽見黃葉的腳步聲從屋裏出來。後麵還跟著一個人,黃葉一看,竟然是公司財務經理黎平章。黃葉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又合上了。她想起了幾天前貨場裏自己的表現,臉上的表情就有點不大自然。
“小黃今天有空了?”黎平章倒挺自然。
“今天我休假。”黃葉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僵硬。今天在這裏碰到黎平章實在是她想不到的事。
“你怎麼在這兒?”黃葉隻好回問了一句。
“許你來,就不許我來?”黎平章笑著反問。
“不是,不是,我可沒那意思,我是覺得你可能——可能不會喜歡這裏的。”黃葉盡量斟酌著詞句。
“你還是覺得我不該來啊?”黎平章好象在跟黃葉開玩笑。
“你——我——”黃葉不知該說些什麼。
“原來你們認識啊?!”劉先生替黃葉解圍。
“豈止認識,我們還是同事,小黃是剛到我們公司的大學生,一個大才女!”
“黎經理取笑我了。”黃葉的緊張情緒稍微有所緩解。
“我說的可是真的,雖然我們沒有太深的接觸,但你的文章我可是看過的,裏麵湧動著一股擋不住的才氣。”
“黎經理越說越離譜了,如果我真象你說的那樣,我早就不在這裏了,”見黎平章說話那麼隨和,黃葉也就放開了許多。
“這裏?這裏不好嗎?”黎平章故意歪曲黃葉的話,“這裏花中之王與花中皇後竟相爭豔,修竹玉立桃李吐芳,秋賞菊花,冬嗅梅香。這裏可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這裏雖小,卻能容納塵俗中太多的疲倦。”
黎平章的話黃葉深有同感。而且他的話也很有文采,這令黃葉更加驚訝。她想不到這個整天同財務數字打交道的人說出話來卻並不枯燥無味,反而很有韻味,很有情調,並且從他的話裏可以聽出他似乎也有許多不得已的無奈。但黃葉嘴上卻不肯服軟,故意和他唱反調。
“黎經理這麼說就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了。要說累,也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天天為了柴米油鹽奔波勞累,象你們這些統治階級從何言累呢?”
“阿葉啊,你還年輕,剛進入社會,什麼都沒經曆,哪裏懂得人心險惡。”劉先生又替黎平章擋了一箭。“黎經理的感觸我是深有體會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隻要處在人群中,就免不了爭鬥,即使你不想這樣可別人找你的麻煩,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嘛!沒辦法,隻能周旋其中了。”
“那就好象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操縱著,所有的人都被卷入了這股深不可測的洪流。人們被洶湧的浪潮左右著,但反過來又因為自己在這洪流中的存在和活動而加劇了浪潮的洶湧。看清這股浪潮本質的人想擺脫,但又被糾纏著無法脫身,而也有一些樂得興風作浪的人卻如魚得水徜徉其中樂不思蜀;大多數被浪頭打得暈頭轉向的人也甘願隨著巨浪上下顛簸起伏,偶爾趁著水渾也能摸到幾條小魚。”黎平章的話充滿了哲學意味。
“黎經理,你不該是跟數字打交道的那種人,你很應該去研究哲學或社會學。天天跟枯燥的數字打交道,竟然還有這麼深刻的感悟,實在難得,真是令人佩服。”黃葉的話是由衷的,但也很尖銳,“我想問你,你是你自己剛講的那幾種人中的哪一類呢?”
“你看我象哪一類?”黎平章笑著反問。
“我覺得你應該是三種的複合體,你不應該是單純的一類人。”
“聽你這麼說,我這人還挺不簡單呢。”黎平章笑吟吟地看著黃葉。
“其實無論哪種人都擺脫不了‘名利’二字的牽絆。縱觀人類的行為,無論是合作還是爭鬥,無非是為了名和利。老子早在幾千年就下了判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其實,爭來爭去也無非是爭搶主角。這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大戲場,你方唱罷我登場,不哭假哭,不笑假笑,不親假親,不近假近,這真真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啊!”
“劉先生說的對,不過爭來爭去又怎麼樣呢,曹雪芹在《紅樓夢》裏就警告世人‘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人為什麼非得等到走進了死胡同才會想起要回頭呢?”
黎平章引用的《紅樓夢》中的對聯黃葉卻毫無印象。她也看過《紅樓夢》不下五遍,但相比之下,黎平章卻是個心細如發的人。黃葉又忍不住看了黎平章一眼,後者也在看著她。他的看是注視更為恰當些。黃葉的心猛地連跳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