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給兔子下套(1 / 3)

遠處的山巒因為遙遠,隱隱約約地帶上灰色。風一吹過,這片廣袤幹旱的鹽堿地就發出輕輕的嗚嗚聲,稀疏的灌木叢製造了天籟之響,枯黃的雜草跟著響應似地點幾下頭。在雜草和灌木之間,到處都顯露著鹽堿地荒無一物的本色,它們所占地塊麵積幾近於這些幹瘦的植物所占據的麵積。白色的結晶體淺淺鋪在地上,雜以土壤的黃褐色,四下裏顯得斑駁雜亂。如果那些齊膝深的草猛烈地搖動甚至趴下,那就不是風在作怪了,而是灰兔在奔跑。它們受到驚嚇時,像離弦之箭一樣迅捷,甚至還辨不清去向就消失在癩子頭一樣的草叢中。

張子諾跟著王百強一道,四處設下了捕兔的套子。

一副套子在廣袤的荒原上就像大河中的一滴水,遇上它是一件概率極小的事件。但是要害之處在於它安置在兔子熟悉的路上,兔子愛走老路。那也不叫路,兔子走得多了,把它當做了人類叫做路的東西。因為陌生而警惕,因為熟悉而放心,大概動物都有這種心理。十多副分布在東西南北的套子像一張撒開的網,而且是精心選擇位置的網,隻要兔子在活動,就有機會,活動得越多、越快,上套的機率也就越大。王百強說,農閑時他常出去下套,秋後是最好的季節,每天幾乎都不會放空,家裏的幹兔肉多得放不過來,也送一些給朋友,或者拿到集市上去賣。以後還想買兩台電子捕兔機,以提高捕捉效率。農閑時,這可是一筆不錯的收益。

“兔子好狡猾的。不是說狡兔三窟嘛。”

“那有啥,隻要摸透了兔子的生活習性、活動規律,就不愁它不上套。”王百強說。這時候的他,足像一個經驗老到的專家。

一隻灰褐色兔子在張子諾手中拚命掙紮,不停地抖著,它有力的後腿蹬在張子諾手腕上,讓他的小臂隱隱發麻,張子諾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退了一步。

就是這麼一晃動,張子諾醒了。

奧迪A6靜靜地停下來,車內暖意融融,車外春寒料峭。

張子諾坐在後排,透過車窗看出去,前麵的車道上已經沒有了斑馬線,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已經進了市區。這個盹的時間可不短。

“為什麼停車?”而且還是急刹車,後一句話張子諾沒有說出來。

剛才司機劉勁豐打了一個電話。辦公室主任林肖如派他到省會去接新赴任的市金融辦主任張子諾。往回趕了一百多公裏的路,進入風祥市市區後,劉勁豐抓緊時間給老婆打了一個電話,那時他看張子諾似乎在小寐。可沒想到路上突然有一個人竄出來,他急忙刹車,就是這個急刹車,把張子諾弄醒了。張子諾這一問,劉勁豐緊張起來。

“哦,不好意思,剛才我好像聽見張主任的手機響了,怕主任沒聽見,漏掉了重要電話。所以就停下來……”扁長的後視鏡裏,劉勁豐的眼睛眨了幾下。

“哦,是這樣。”張子諾摸出手機一看,上麵的確有一個未接來電。但驀然,他想了起來,劉勁豐是不可能聽見鈴聲的,他撒謊了。張子諾上午在省裏開了一個重要會議,是他就任風祥市金融服務辦公室主任後的第一次會議。也就是在會議中,他把來電鈴聲改成了振動,後來也忘記了改回來。張子諾突然警覺起來。

張子諾按照來電顯示回撥了過去,輕聲地同對方交流,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劉勁豐。車子右邊是一道巨幅廣告牌,廣告牌上蹲著一隻目光炯炯的狼,正直視著路上行人,那是“與狼共舞”的廣告。但此時,在張子諾看來,這隻狼就像是在隨時覬覦著獵物。

劉勁豐比自己高兩指,1.75米的樣子,外表上看,比自己小十歲左右,身體略顯發福。在機關開車的司機就是和出租車司機不太一樣。他有可能是第一個進入自己管理圈子的人。賦閑四年,一直在非領導職務上憋著,張子諾突然有一種急切的衝動。

“好了,可以開車了。”張子諾說完後,奧迪A6開動了。

張子諾剛才做的夢,是他的親身經曆。

六年前,張子諾還在副縣長任職前的考察培訓期,跟隨省裏的團,14個人到新疆考察工業和農業如何結合的項目。那次,他們走訪了南疆的許多地方。奇怪的是,張子諾至今記得最清楚的,不是烏魯木齊南郊、被人們叫做“亞心”的A形高塔,也不是達阪城整齊排列著二十多米高風車的風力發電廠,更不是若羌塔裏木河沿岸的一片片紅柳和胡楊林,而是那片荒漠的鹽堿地。去之前,張子諾了解到自己的高中同學王百強一家人都在新疆,他加入了建設兵團,開墾荒地,種植棉花。那個在班上沉默寡言,默默無聞,皮膚黝黑的男人來自山區,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也沒有繼續複讀。兵團的種棉工收入還不錯,老了之後還能享受良好的退休待遇,似乎這也是王百強最好的歸宿。就在那次考察結束後,張子諾特地離團到王百強的棉區去看望他,住了兩天。一邊種植,一邊開墾,那時王百強的棉地已經有將近200畝。那是唯一的一次考察離隊,最令張子諾開心難忘的事,就是到野地裏去抓野兔。兔肉醃上鹽,風幹後,再搭配鮮冬筍紅燒,絕對是可以和果子狸媲美的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