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兩張百元鈔票壓在杯子下麵,站起來往外走,蘇曉杭跟著也站起來,像是要送她,卻並沒有邁開步子。在郭佳琪麵前,她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那股被壓抑的自卑,再也無法掩飾,壓得她身子沉甸甸的,怎麼都邁不開腿。
郭佳琪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她笑:“蘇曉杭,見到你很高興!”
“我也是。”蘇曉杭說。
蘇曉杭的出現,讓她想起了在醫院的父親。一路下來,心裏是慚愧的。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能自己是很忙,但是,她竟然很長時間沒有想起他。她真是不孝,打著為他續命的旗號,竟然在專心過自己的生活了。想到“自己的生活”這幾個字,她的心裏咯嘣一下,跟宋錦程是在過生活嗎?
一想到跟宋錦程在同一屋簷下,她就無比沮喪,甚至還有些焦躁。但是,她還是很快就把車開到了安康醫院。
郭敬烜的病房在五樓高級護理區,那裏都是一些有錢人住的。一層樓麵都是冷冷清清的,每一間房的外麵都設有監視探頭,裏麵有顯示屏,隨時可以看到外麵的動靜,來的什麼人。
郭佳琪還沒有敲門,護理就把門打開了。
“郭小姐,您來了!”這個護理,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姿色均等,重要的是看起來有禮貌,很質樸。
郭佳琪朝她笑笑:“我爸爸他,還好嗎?”
“郭小姐進來吧。”護理很溫和地說,“郭先生最近情況很穩定。需要我跟醫生打個電話,說您來了嗎?”
“好。”郭佳琪很滿意,到底把大把的錢扔進去,享受到了同等的服務。一個護理竟然這麼禮貌懂事,還很善解人意。
她轉過臉去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郭敬烜。依舊是沒有生命力的一個人,平平地躺著,身上插滿了館子,在儀器顯示屏上一條條數據線條有條不紊地滑動著。
她坐到他床邊,握住了他被窩下麵的手。那雙手消瘦,慘白。長時間不見光線的緣故,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張白紙。
護理已經撥通了醫生的電話:“廖醫生,你好,我是郭先生的護理。郭小姐來了,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廖醫生?”郭佳琪轉過身,“不是陳主任嗎?”
護理掛上電話,笑著解釋道:“陳主任已經辭職了,現在負責郭先生病情的是廖主任。郭小姐,廖醫生請您去他的辦公室,他現在有空。”
“陳主任辭職了?”郭佳琪又是一愣,“我怎麼不知道?”
護理看著腳尖道:“宋錦程先生知道,我以為,他會跟你說的。”
郭佳琪心裏冒起無名火。以前是宋錦程撥錢的時候,醫院隻跟宋錦程彙報病情,雖然勢利了點,但還說的過去。可是現在,每月的錢是她經手撥出來的。憑什麼換醫生這樣的大事,宋錦程知道而卻沒有人告訴她?她可是病人的女兒啊!
“對不起。”護理也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她見郭佳琪臉色不好,嚅囁道,“是宋先生說不必打電話給您,他說他會跟您說的。”
“他來過?”郭佳琪強壓住內心的怒火,冷冷地道,“他來做什麼?”
“他經常來看郭先生。”護理說,“宋先生不是郭先生的朋友嗎?”護理很驚訝地看著郭佳琪,眼裏寫滿了疑問:宋錦程明明跟你父親是好朋友,他還顧念朋友之情,經常過來探望他。而你這個做女兒的竟然不知道?
郭佳琪被她的眼神惹毛了,聲音抬高了些,道:“讓那個什麼廖醫生到這裏來見我。”
護理低頭,恭順地說:“好的,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護理打過電話,廖主任很快就來了。郭佳琪示意護理出去,那個護理也是很乖順的,二話不說就退了出去。
“廖主任,我父親的情況怎麼樣?”郭佳琪掩住火氣,輕聲問道,“自從我父親再次入住貴院以來,我作為病人的家屬,他的女兒怎麼沒有接到過一次關於他病情報告的電話?”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臉色平和,仿佛隻是在訴說一個很稀鬆平常的事情而已。
廖醫生年紀不過四十,身材消瘦,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此刻站在郭佳琪身旁,竟然是一頭的汗水:“郭小姐,不好意思,關於郭先生的病情報告,我都有向宋先生彙報過。”
“宋先生?”郭佳琪笑道,“為什麼郭敬烜的病情報告要彙報給宋錦程?宋錦程是郭敬烜的兒子嗎?”她的眉頭皺起來,言語裏也有了一絲的威嚴。她想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但是,她沒有做到。她也很清楚,當她在這裏質問這個醫生跟護理之後,不出三十分鍾,宋錦程就會知道她剛才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和每一種表情。
但是,內心燃著的怒火,已經轟的一下,罩住了她的克製。她在宋錦程處受到的委屈,竟然全部爆發了,一下子宣泄在這兩個陌生人的身上。
“對不起!”廖醫生很誠懇地說,“陳主任跟我交接的時候,說過郭先生所有的事都要直接跟宋先生彙報。對不起,是我的失職。以後我也會多複印一份,傳真給郭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