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偶爾有流星不經意地滑過。夜空中那一輪金黃色的圓月,不斷地有一些暗影覆蓋或者侵襲過去,它慢慢地現出小小的缺口,然後再看上去儼然就是一塊沒有形狀的光亮,最後這些暗影以及不規則的豁口,在自然的過濾中,隻剩下一個彎彎的形狀;這不再變動的月牙,猶如一片清晰潔淨的蓮花瓣,久久地懸掛於遼遠的天際。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在林凱身邊的事情,無一不是絕望的,迷茫的,可悲的。先是王菁菁蓄謀把自己騙的慘不忍睹,緊接著公司由於自己無心管理以及資金鏈斷裂而出現了嚴重虧損,再緊接著就是楚潔儀突然去世的消息。這些事情,把他壓得喘不過起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絕望。是的,尤其是柔弱的楚潔儀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心靈上的撼動,更多的是無盡的懊悔與傷悲。
走到目前的這種境況,林凱才明白,這一切都是自己無休止的欲望與邪惡,毀滅了自己:它毀滅掉了自己原本美好的愛情,原本幸福的生活,以及自己曾經對人生的信念與熱情。可是,這一切,仿佛來得都有些太晚了。
今晚,林凱又一個人驅車來到了酒吧。他像一個空蕩蕩的遊魂一樣,坐在那裏,一罐接著一罐地喝著啤酒;酒吧裏那些光怪陸離的燈光,像蛇一樣扭動身軀的舞女,以及那如同地獄之曲的瘋狂搖滾音樂;都在他的眼前張牙舞爪地晃動著,旋轉著,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他就像一隻陷入迷途漩渦的狗,伸張著四蹄奮力地想掙紮出那快要窒息的感覺。
林凱不想再停留在這個鬼地方了,甚至連一分鍾都不願意再呆下去了。他站起身來,感覺頭暈暈的,兩腿有些漂浮的感覺。買單之後,他逃離了酒吧。他快速地駕駛著車子,往家裏趕。
當林凱的車輛行駛至一個修理廠附近的時候,忽然從那修理廠中出來一輛大貨車,由於酒精的作用,當時林凱刹車有些晚了, 悲劇就在那一刻發生了。林凱被送進了醫院的急救室,第二天早上,林凱因為顱內出血過多,而搶救無效死亡。這一天,是楚潔儀去世的第十天。
林凱去世後,他的母親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他的一封遺書。原來在林凱參加完楚潔儀的追悼會以後,他就平靜地寫下了這封遺書。遺書的內容大致是,他死之後,要把他的遺體捐獻給醫學院,另外自己僅餘的一小部分財產,全部捐獻給希望工程。
原來縱然不是這次車禍的原因,林凱也已做好了結束生命的準備。隻是,他的死亡,帶給了母親太多的悲傷。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隻得遵照兒子的遺書,幫他實現了最後的心願。
林凱的死亡,對於他所背負的不安與絕望來說,或許是一種最為徹底的終結。而一切的一切都還在繼續著。譬如:日出或者日落,生或者死,善或者惡……
不久,涉嫌巨額詐騙的罪犯王菁菁,在首都國際機場被公安機關抓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菁菁最終被判處無期徒刑,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三年以後……
楚潔儀的兒子羅念宇現在已經三歲多了,這是他第一天來上幼兒園。還沒有放學,羅翔宇就已經焦急地等待在校外了。這幾年,小念宇就像是他身上的器官一樣,一刻也不離身地與他粘連了一起。他把自己對楚潔儀所有的思念與愛戀,如今都轉化成了對兒子,對天意禪修所以及天意獨立書店的無私奉獻。
這時候,幼兒園放學了。小念宇和一群同齡的小朋友,排著長長的隊伍,一個孩子緊抓著另一個孩子後麵的衣服,踏著小步子走出來了。羅翔宇一眼就看見了小念宇,他沒有想到今天第一次來幼兒園,兒子就這麼懂事,不哭不鬧的。小念宇這時候也看見了他,衝他甜甜地笑著。
走出校門口,羅翔宇一下子抱起兒子,在他的小臉蛋上吻了一口:“寶寶,真乖!今天想爸爸了沒有?”
“想了,爸爸有沒有想我呢?”小念宇仰著小臉,聲音稚嫩的如同剛剛孵出蛋殼的鳥啼。
“爸爸當然也很想你。”羅祥宇慈愛地望著兒子說。
“那爸爸明天可不可以,再早一點來接我呢?我都快想死爸爸了。”小念宇很認真地問著爸爸。
“爸爸今天就很早來接你了呀,隻是學校是有規定的呀,要等到你放學後,爸爸才能夠接寶寶回家……”
……
父子倆說著話,大手攙著小手,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深秋時節,到處一片潔淨而蒼茫的景象,嫋嫋的秋風如同絲綢一般輕拂過人們的臉頰;那些依然芳香的桂花,菊花,以及鬆柏樹,競相並攏在這個季節,猶如北方之北的一座千年的古寺或者城池,融化了冬天來臨之前所有的寒涼。不時有一些枯黃的葉子,從他們的眼前凋落下來,盤旋成一幅幅優美的畫麵。此刻,羅翔宇又深深地想起了楚潔儀,想起了那些過往的時光。他仰起了臉,生怕一不小心就會灑落滿地的哀思;這時,一隻潔白的鳥兒,從他眼前輕輕地,輕輕地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