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魄少年多磨難大宋宣和五年,陽春三月,暖風熏熏,安陽城北門的青石路上人來人往,車馬喧囂,好不熱鬧,路邊的酒肆裏飯菜飄香,讓人垂涎欲滴。倏地一聲清亮的幺喝遠遠的傳出來:“牛肉——包子兒”。聲調中氣十足,前低後高,聽著甚是舒服,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約摸十來歲的年紀,背著一捆柴禾,彎著腰身,聽到那幺喝聲,抬頭看了看,汗水將汙黑的臉上衝了幾道溝,他咽了一口唾沫,向著那包子鋪子走去。那包子鋪的主人姓王,三十歲上下,五短身材,天天穿一身油亮亮的黃衫,想是長年日久油染的,一條麻繩勒在腰間,微胖的臉,小眼睛擠成了一條,倒是生了一個好性子,逢人便笑,因為賣的是牛肉包子,所以大家都叫他王牛兒,真名倒是知道的人很少,這王牛兒殺牛好本事,牛肉包子也做得極香,因此安陽城裏沒有人不熟識。王牛兒看到這少年遠遠地過來,高聲道:“元慶,陳元慶,到這裏來”。那叫陳元慶少年聽到喊聲,應了一聲,腳下加快,到得近前,將柴放下,一屁股坐來攤前的台階上,呼呼地喘。王牛兒端了一碗水遞他,問道:“元慶小子今天賣了幾文”?陳元慶道:“三文,拿九個牛肉包子來,要熱的”,伸出手來,掌心放著三枚銅錢,王牛兒笑道:“你留下一文罷,我還給你九個,你平日裏隻吃六個,今日裏卻要九個,是不是給你那小六妹子”。陳元慶曬然一笑,說道:“六妹唱歌給我聽,唱得餓了,我要給他包子吃。”王牛兒笑道:“你這小子再過些年便把六妹娶了去罷,給你當個媳婦,”陳元慶嘿嘿一笑,臉立時紅了。王牛兒道:“這擔柴你送商六妹家裏去罷,我這裏夠了,讓六妹到我這裏來吃十個包子,便算柴錢。”撿出了十個包子,包好了塞給了他。二人正說話間,突然前麵一陣喧嘩,兩人扭頭看看,都是一驚,隻見七八個家仆打扮的人正在追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為首的一人是個胖子,邊跑邊結結巴把地叫“你這……這……沒娘養……養的賤……賤……賤骨頭,宋老爺看……看……看你是個可……可憐蟲,收養你做活,你卻偷……偷老爺家的東西,看我不打……打……打死你,”說話間已追到那女孩子身後,伸手便捉住女孩後頸提了起來,陳元慶這時也看得仔細,叫道:“哎喲,不好,是六妹”。原來這女孩子便是商六妹,原是城南鐵匠商清河的女兒,年方十歲,從小母親因生她難產而死,父親在兩年前去給人送一件打好的兵刃,路上又突然失蹤,有的說被金兵殺了,有的說暴病在外死了,官府查了半年,毫無線索,隻好不了了之,這女孩從此無依無靠,隻靠鄉親四鄰接濟才活了下來,平日裏便和陳元慶打柴度日,因為太過瘦小,吃的差,又是女孩子,沒力氣,陳元慶便不讓她上山,隻好每日裏混跡於街上,偷些吃喝,好在一個孩子,安陽城裏民風淳樸,大家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去理會。陳元慶也和她一般身世,本來父母雙全,哪知幾年來戰禍連連,先是父親陳應林被征了去保定府抗金,母親盧氏又身染重疾,床上躺了幾個月,眼見著身體複元在望,忽然有一日,官府差人送來文書和銀兩,說是陳應林戰死,屍體也沒找到,盧氏大受打擊,心情悲傷,病情反而加重,挨得月餘,便也去世了。這陳家與商家同住城南,兩個孩子便也成了好友。
此刻商六妹被那胖子提了起來,雙足亂踢,那胖子拎她轉過身來,啪啪打了商六妹幾個耳光,罵道:“小崽子,吃爺……爺……爺的給我吐出來,”商六妹黑漆漆的眼珠瞪著他,也不說話,任由他打。陳元慶撲上前去,叫道:“放了六妹,”跑到近前,向那胖子背上打了一拳,胖子回過身,見也是一個孩子,飛起一腳,將陳元慶踢了一個跟鬥,怒道:“哪裏來
……來的叫……叫化”。陳元慶隻被踢的肚子裏翻了天,胸前熱乎乎的燙人,原來是那熱包子擋了一下,被踢得碎了,不然這一腳便要重傷。他站起身來,又撲上去,這胖子見他難纏,放下商六妹,手一伸,一翻,抓住他胸前衣服,將陳元慶也提了起來,也是如前一般,左右開弓,打得陳元慶暈頭轉向,情急之下,一眼瞥見這胖子的手在口邊,不容細想,一口咬上這胖子的手背。胖子疼的哇哇大叫,說話更加接不上,那幾個家丁看為首的受傷,也圍了上來,將陳元慶按在地下,一個家丁腳踩著他的頭,陳元慶隻覺得頭痛欲裂,看見商六妹怔怔的看著他,滿眼淚水,他大喊道:“六妹快跑,跑得遠遠的,”那家丁見他躺在地上還在叫喊,腳下加勁,陳元慶還想再喊,卻一聲也喊不出,神智也漸漸模糊,心想如果你們打死了我,就能見到爹娘了。眼前一會浮現出娘的笑容,一會是爹的英武。忽聽有人道:“畢文達,小孩子不懂事,放了他們罷”。說話的正是王牛兒,那胖子是姓畢,轉過頭來,手上鮮血直流,見是王牛兒開口求情,怒道:“你算……算什麼……東西,這小賤人偷……偷吃了老……老爺的壽桃,老……老爺捉她下……下酒,你再……再羅嗦,連你攤……攤子也……也砸了”。他教訓完了王牛兒,回頭看見眾家丁將陳元慶踩在地上,商六妹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一股惱恨都發泄到陳元慶身上,一步竄過去,抓住陳元慶後心,將他舉了起來,王牛兒臉色一變,伸手從包子攤下麵抽出一把剔骨尖刀,頭頸微微前探,張口定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眼下,身子竟有些發抖。
那為首的叫做畢文達的家丁將陳元慶高高舉起,正要摔下,忽聽一聲暴喝,“放下“!便如空中打了一個焦雷,隻見旁邊多了兩匹駿馬,馬上一個青年漢子,三絡微須,身形高大,一襲青衣,麵如三秋古月,甚是俊美。後麵一個黑臉大漢,一身破爛衣裳,卻似一個要飯花子一般,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卻是白多黑少。王牛兒看時,隻見那青年漢子哼了一聲,怒道:“幾個不要臉的欺負一個小孩子,逞什麼英雄。”
那八個家丁聽他出言不遜,互相望了一眼,畢文達平時欺壓百姓慣了的,哪裏把這兩個人放在心上,見是兩個人,也不害怕,仰頭向那青年男子道:”你算什麼……什麼……東……東西,宋家大……大……大……老爺的事,你少來管。“青年漢子兩眼望天,冷冷道:”你這狗奴才,嶽爺今天還真要管管。“畢文達早已按捺不住,將陳元慶丟在一邊,右手一揮,一個家丁衝到馬前,抓向那自稱嶽爺的青年漢子的左腿。那漢子待這家丁走近,突起一腳,正踢在這家丁胸前,隻聽得”哎喲“一聲,那個家丁遠遠的摔了出去,在地上扭了幾扭,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這一腳力道奇大,直將那家丁踢出兩丈開外,隻把餘下的幾個家丁嚇得不敢上前。畢文達大怒,伸手從王牛兒的鋪子上操起一根揉麵的棍子來,大叫道:”大家一……一……一起,一起,教……教訓,“他本來說話就結巴,此刻一著急,直憋得麵色發紫。隻是手掌揚起來在空中不住的比劃,眾家丁一聲喊,也都向兩人衝了過來。後麵那黑臉大漢跳下馬來,擋在青年漢子身前道:”大哥且住,這幾個鳥人我來打發“,說話間手中不停,隻聽得呯呯呯,啪啪啪聲音不斷,接著便是”哎喲哎喲“的叫聲,那黑大漢健步如風,雙拳上下翻飛,片刻間,八個家丁倒下七個。畢文達手執木棍,兩個臉蛋上各有一個紅紅的手掌印,腫得老高,呆呆站在當地,隻嚇得傻了。挺了半晌,忽發了一聲喊,帶著幾個家丁連滾帶爬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