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尚道送走了一唯三人,搖鈴喚理誠理靈進來。二人臉上卻都不好看。吳尚道微微皺眉,道:“多一會兒的功夫,就吵架了?”吳尚道自己與師兄弟之間情同手足,最難理解的便是同門之間的翻臉。
果然,理靈上前道:“師父,師兄剛才自作主張,弟子氣不過,才與他爭辯了幾句。”理誠皺眉握拳,上前道:“師父,師弟不聽約束,私受他人物事,弟子說他兩句他便惱我。”
吳尚道看著兩個一臉認真的徒兒,暗中歎氣:自己多像個幼兒園男阿姨啊!
“胡說!當時你也在場,三位尊客也在場,怎麼能說我私受!”理靈怒道,“我也是替師父收的,又不是要私吞!”說著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事,雙手遞給吳尚道。
吳尚道看了苦笑。這物事不是別的,正是適才一唯要獻給吳尚道的《天妖密煉大法》。
理靈當然不知道這東西意味著什麼。在他看來,這一片片用玉編成的玉簡隻是名貴而已。何況這玉簡一沒著墨二沒刻字,誰知道這裏麵居然藏著無數妖怪夢寐以求的功法?
“師父,我還要告師兄貪戀女色!”理靈此語一出頓時打破了因為吳尚道陷入沉思而造成的小小寂靜。理誠滿臉通紅,雙手不知放在那裏,嘴巴翕張,卻隻說出一個“我”字。吳尚道淡淡看了理誠一眼,又對理靈道:“他才多大?知道什麼叫女色?”與理靈從小混跡市井之中不同,理誠唯一能見到的女色恐怕就是去上香的香客。而且才十三歲,懂什麼?即便千年之後,大部分十三歲小男生都還不知道什麼叫女色呢!
理誠聽了師父的話頓時一鬆,卻頗有怨恨地看著理靈。理靈坦然受之,心道:反正你也不會教我什麼東西,讓你恨去。師父恐怕更不待見我了,不過我就算被趕走也要拉你下馬,這就叫魚死網破!
吳尚道此時的境界當真可謂明察秋毫,看了兩個徒兒的表現,隻覺得自己任重道遠,相比較之下,什麼重開山門,天妖密煉……這些東西都遠遠不如眼前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小家夥重要。
“人會被自己的***遮蔽眼睛。”吳尚道一邊收拾矮幾上的茶具,一邊對侍立榻下的徒兒道,“就如剛才那兩位道友,我已經再明白不過地告訴她們,我知道她們要來,知道她們為什麼來,還給她們點了明路,可她們最後還是要耍這麼個小小的手段。”
理靈看著手裏的玉簡,隱約覺得自己做錯了。吳尚道又低聲道:“你也一樣啊,理靈。你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隻因為蠅頭小利就敢往懷中攬,不怕招來殺身之禍麼?”理靈想起那夜自己潛伏在廚房看到吳尚道殺人的情景,登時雙腿發軟,跪在地上:“弟子錯了!”
吳尚道搖了搖頭:“你若知道錯了,便該好好修理自己的心——癡心,妄心,貪心,虎狼心,蛇蠍心,嫉妒心,攀比心,損人心,利己心,是非心,名利心,種種不良不善心。”理靈隻覺得泰山一般的重壓落在自己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都說修道修道,道何曾壞了?要你去修它?”吳尚道收起茶具,舒了舒筋骨,“名為修道,實則修的是自己的心身。我知道你一心要學那些法術,今日我明言相告,隻要你一日不曾修好了自心,我便一日不會讓你修法。”
理靈聽了心下一顫,卻又覺得師父沒有把話說絕,仰起頭道:“師父,那若是弟子修理了這些不良不善之心,你可教我!”吳尚道默然不語,道:“等你修理了之後再說。”理靈聽了微微有些失望,卻又有些期待。這世道神仙滿天飛,但管吃管住不收學費的神仙卻真的不多。當日他親眼見了幾個平日趾高氣揚對他不屑一顧的“神仙”被師父一合擊殺,更堅定了要跟著師父學法術的信念。
——你們都欺辱我,我要忍!
理靈偷偷握緊拳頭,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吳尚道心中疲憊更甚,道:“去睡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理誠應諾而出。理靈捧著玉簡,猶豫道:“師父,這……”吳尚道接過玉簡,收入葫蘆之中,道:“切不可對外張揚。”理靈頓時鬆了口氣,第一次知道有些東西果然拿了燙手。等他回到自己屋裏,躺在床上,卻想起當年偷了柯大戶家的花瓶送去當鋪,結果被人抓住毒打一頓……唉,這便是貪婪心招惹的禍事麼?但當日若是不偷不搶怎麼活下來?現在這個師父雖然看我不起,卻也不打不罵,還好吃好喝,我倒真不該再做這等讓人看不起的事了。
如此想著卻是好的,誰知睡著之後卻又連連發夢。一時是他指著師父的鼻子辱罵,罵師父不識好人心。一時又想起了父親將姐姐賣掉時的淒慘之狀。一時又成了哥哥的同袍,兩人在北疆被靺鞨野人抓住,要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