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要行善就別等萬事具備再去行善,那時便不是善了。”吳尚道斂容道,“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儒生說這話是要舍生取義,我們卻是舍生就道。”理誠點了點頭,道:“徒兒明白了。”
吳尚道微笑頷首,心中卻是一陣疲憊。楊朱說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老子也說老死不相往來,正是道家的核心“為我”思想。這是人情盡後道情生時必然一步,吳尚道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走完了這條路,又要領著徒兒再走一遍,怎能不累?
——薪盡火傳,這是不得不為的天命啊!
吳尚道仰頭望天,肩膀上的壓力越發重了一層。
“好膽色!別跑!”後麵一群人朝吳尚道師徒處圍了上來,正是瓦肆裏的那夥橫人領頭。
吳尚道一把抱起理誠,想也不想變朝城門奔去。那些人哪裏能追得上吳尚道,眼看著吳尚道到了守城兵士那裏,對他們指指點點,隻得放慢腳步跟在後麵。
那些兵士自然知道那是些什麼人,哪裏敢插手?就連是否放吳尚道師徒二人出城都有些猶豫。吳尚道心道:“這夥人橫行霸道也太放肆了些,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裏,想來天下之亂還有些日子才能平定。”
眼看那些人就要圍了上來,隻見斜巷裏竄出一道灰影,布巾蒙麵。他手中一柄四尺長的青鋒劍透著寒氣,幾乎一劍就取一人性命,那夥橫人中罕有能擋他兩劍的。不一時,那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十餘個橫人殺得一幹二淨,隻留下一地血水。
那些兵士更不敢上前,隻是遠遠衝他呼喝,讓他束手待擒。那人自然不會秉公守法,朝吳尚道師徒二人遙遙拱手便一個翻身隱入巷中不見了。直到此時那些兵士才敢圍了上去,可那裏除了一堆死屍之外還能有什麼?
理誠疑惑問師父道:“師父,那人認識你麼?”吳尚道笑道:“他在向你道謝呢。”
“啊?”
吳尚道見徒兒不解,指了指瓦肆方向:“你再去瓦肆,恐怕便見不到他了。”理誠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將信將疑點了點頭,猶自搖了搖頭,道:“他那麼厲害,怎地還被打傷?他也知道守弱處下麼?”
“嗬嗬,真正的修行人都知道。”吳尚道看著那一地死屍,又道,“可惜要做到卻不那麼容易。”那說書人隱於市井之中,含心忍性,最後卻還是沒堪破人情這一關,終於在鬧市出手。
理誠也看著一地的死屍,卻心事重重,又問師父道:“師父,我看了這些人死在這裏,卻沒有一點慈憫之心……我是不是太惡了?”吳尚道笑著摸了摸徒兒後腦,道:“這是你心定的緣故,乃是修行的好資質,別老是妄自菲薄。”理誠聽了這話才又高興起來,隨吳尚道隱入人群之中。等那些兵士回過頭來想找他們,哪裏還能找到他們的身影?
吳尚道和理誠找了家住宿,又換了衣服,散了道髻,將布幡串鈴收了,登時便成了個落魄書生帶著書僮沿街賣字。理誠心中不願,臉上卻藏不住,被吳尚道一眼看穿。
“咱們修行人不在出不出家,更不在一身衣服上。”吳尚道開解道,“為師晚上要去會個朋友,你練完字便早點睡吧。”理誠連連點頭,目送吳尚道出門。
吳尚道到了街外,尋了個沒人的胡同又換上了一身道袍,卻取了一條絲巾蒙麵,禦風而起。他白天已經問好了魏國夫人府邸,徑直飛了過去。想那魏國夫人荒奢淫逸,府中不知養了多少雜役、護院、麵首,這一夜卻是真正的雞犬不存。哀嚎之聲響徹半夜,連禦林軍來了都不敢即時進去,反倒以禮製為由層層上報,等皇帝傳下聖旨,禦林軍方才開進魏國公府。入府的兵士無不肅然,從未見過如此慘狀,居然一府上下全部身首異處,血流滿地。
魏國夫人和另外兩個女子的人頭在天亮時分被人懸在城樓,兩旁題字:一書死不足惜,一書死有餘辜,下麵是三人的名頭。居中的正是魏國夫人,左右兩旁的女子卻是彌勒教教主和聖母。
偌大的一個彌勒教就此煙消雲散,不出旬日,自立的自立,反水的反水,天下邪教頓時多了許多,卻沒一個再敢自稱彌勒教的。
這場血腥風暴遠勝於芙蓉國慘案,九天震怒,限期京兆府破案。據目擊者聲稱,行凶之人乃是一個蒙麵道士,手持金光寶劍,刀槍不入,所向披靡。於是長安城所有的道士都被抓入京兆府大牢,其中自然沒有吳尚道。
因為吳尚道已經不是道士了,而是個在鼓樓下擺攤賣字的窮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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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吳尚道為什麼突然之間大開殺戒會在後文詳述。
2.昨日出差,剛才回來,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3.因為存稿告罄,從明日開始,每日亥子時更新,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