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悄然無聲的影子一樣,一頭大獅子在午夜的叢林裏穿行,它的黃綠色眼睛瞪得圓圓的,向四周審視著;它的尾巴豎在身後,不時輕輕地搖擺幾下,但沒有聲響;它低著頭,整個身體是一種低伏的姿勢。這一連串的動作,正是它們準備攻擊獵物時的表現。叢林上的月亮,向這一片空地灑下如水的銀光,樹葉的影子斑斑點點地映照在地上。這時,獅子正避開這一明亮處,在陰暗的邊沿地帶前進。盡管這裏盡是殘枝敗葉,但是它走在上麵仍然無聲無響,不會被平常人遲鈍的聽覺發現。

這時,在棕色獅子前麵不過一百多步的地方,那個被獅子盯上的獵物並沒有發覺身後的危險,仍靜悄悄地走著。他並不像獅子那樣有意避開這片有月光的空地,相反,他徑直穿過這裏,在月光的照射下,沿著一條曲曲彎彎的小路大步向前。但是,和後麵尾隨的那頭“大貓”不同的是,他直立著身軀,他邁動著雙腳,身體微微有些前傾。他的頭上生著黑發,他的雙臂線條明晰,而且從輪廓可以看出,肌肉豐滿而有力。他手指細長而且五指分明,隻是拇指幾乎和食指一樣長。他的雙腿修直勻稱,大腳趾向外側伸出,幾乎和其他腳趾成直角。

在這種美麗而明亮的銀色月光下,這個像人一樣的生物停下片刻,豎起耳朵,凝神傾聽著周圍的動靜,似乎有所察覺。他抬起頭,在月光下更清晰地顯出了他勻稱強健的體態。如果他走在人類的任何大城市裏,他健美的身軀和豐滿的肌肉都會使他成為一個引人注目的男子漢。可是,他是一個“人”嗎?在月亮之神留下的一片銀白繡帷籠罩下的叢林空地上,樹上的觀察者很難作出正確的判斷。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在這個“人”的身後有一條沒有一絲毛發的白色長尾巴!

他拿著一根大頭木棒,從左肩上掛下來的一條帶子上係著一把帶鞘的短刀,腰上紮著一條帶子,那上麵掛著一個小袋子。而緊紮著他的獸皮短裙的卻是一條在月光下閃著金光的寬腰帶。腰帶的正中在平常人們稱作扣子的地方,裝飾著一枚閃爍著寶石光芒的美麗的石頭。若不是身後多了一根不相稱的尾巴,從他這一身裝束和整個身體的樣子來看,泰山真要把他當作是非洲哪個部落或國度的王子了。

獅子一步步向他逼近,把他當作一個毫無警覺的獵物。不過後者並非全不在意。隻要看他不斷回頭並東張西望,就可以覺察出他似乎已經發現了身後的危險。他並沒有加快腳步跨過這一片空地,相反卻拔出短刀握在手裏,同時提起了大頭木棒,做出了時時準備行動的姿態。

這時,那個人樣的動物已走到叢林裏一條長滿荒草卻沒有大樹的空曠地帶。他遲疑了一下,迅速向後看了一眼,看來是想找一棵可以暫避一時的大樹。但是顯然有什麼更必要的理由,促使他繼續向前走了。在這段空曠地帶的盡頭,還有一棵更適宜於讓他休息和避難的大樹,所以他徑直奔向那裏。這種選擇表明他並沒有完全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而是覺得前麵那棵大樹,似乎更可靠些。但是,就在他離開了被他丟在後麵這棵安全的“避難所”奔向下一個目標時,獅子從隱藏的草叢裏發現這個獵物正處於一個無援的、易受攻擊的位置,於是它豎起尾巴,向這個似人的生物發起了攻擊。

兩個月來———這兩個月真是又長又惱人的時光———泰山曆盡饑渴、艱難困苦以及失望的折磨,尤為甚者是他心靈深處急於尋找親人的痛苦。自從人猿泰山從死亡的德國軍官的日記裏得知自己的妻子琴恩並沒有死的消息以後,他就在同情他的英國西非情報部門的幫助下,調查到琴恩正被藏往非洲腹地。詳情隻有德國最高司令官才清楚。因此他開始了艱苦的追尋曆程。據說琴恩是由德國中尉奧泊葛茨率領的一隊德屬土著士兵護送越境到剛果自由邦去的。

自從獨自追尋以來,泰山總算找到了監禁過琴恩的土著村莊。但是據說她已經在幾個月之前就逃走了,而且那個德國軍官也同時失蹤。此後的事,村子的酋長和武士們都說不清楚。即便是逃亡者的去向,泰山也隻能從零星的東拚西湊的甚至有些矛盾的說法中,猜測一個大概。

這個村子裏的土著人有吃人的習慣。他也在村子裏發現了一些德屬的土著軍隊遺棄的衣物和裝備。由於擔心琴恩有可能遭遇不幸,泰山在村子裏做了多方麵的調查。盡管酋長不高興,泰山還是想辦法查看了每座小草屋。通過這件工作令泰山又有了信心,因為他並沒有發現任何有關琴恩的東西或痕跡。

離開了這座小村之後,泰山決定向西南方向尋找。曆盡千辛萬苦,他才穿過了一片幹旱的荒原。那裏極端缺水,隻生長著一些帶刺的耐旱植物,最後他終於進入了一處大概白人從來沒涉足的地方。傳說這附近曾有黑人的村落。這裏地勢多變,既有崇山峻嶺和不缺水的高原地帶,也有平原和沼澤。山、高原、平原並不難跋涉,隻是那一片廣袤的沼澤使他為難。經過好幾天的艱苦努力,他才找到能穿過這一片恐怖地帶的途徑。有幾天晚上,他甚至還看到叫不出名字的龐然大物在活動。這裏也有河馬、犀牛和大象,但是可以肯定,它們與他過去在別的地方見到的種類有明顯差異。此外,這裏一不小心就會陷入泥淖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當泰山終於走過沼澤地帶,站在堅實的土地上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這裏能抵擋住不知多少個世紀以來外界英勇無畏的民族的入侵蠶食,保持了世外桃源般的寧靜。

從獲得的豐富的獵物品種和它們的一些變化看來,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或是兩棲爬行類,凡是能在這裏找到的種類,它們都把這裏當作一個躲避人類侵襲的避難所。因為即使是泰山非常熟知的種屬,都保持著億萬個世代前的樣子。

當然,這裏也有一些雜種,例如一種黃色的、身上有黑色條紋的小獅子,它仍然是一種異常凶猛的野獸。它們好像是老虎偶然闖入這個非洲的閉塞地區,與獅子雜交而產生的物種。即使是這個古老世界裏的純種獅子,也比泰山在別處所熟悉的獅子小。這些獅子卻正好是由於缺乏種屬的雜交,而可能形成的退化的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