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隻開一季。季季都要等待輪回。現在舍下了機會,就等不到明年了。
我把手中的黃紙揉皺後丟到了蠟燭撚上。這是上一周川崎樹留給我的字條。
他的意思,是時間快被我耗盡了。這相安無事的柔軟時光,快盡了。
沒有多久就是清明了。我沒有什麼親人要祭奠,隻一個情同姐妹的青兒要懷念了。當然,也許死去的鍾大爺我也一樣要祭奠。
昨天八仙桌的桌腿兒壞了,莫桑兒說要不就拿到掌事的那兒去修一修,但我沒答應。我從下人那兒要來了釘子和錘子,自己動手“咚咚”幾下就搞定了。所以現在夜裏輕輕的撫摸八仙桌掉了漆的桌腿兒,我心裏像聚齊了喜怒哀樂。就算我接上了木頭桌腿,這漆卻是一時半會塗不上了,無論怎樣去修,都不能光潔如初了。像是知道自己命數已盡了一般。
不知哪兒來的螢火蟲,在窗欞外豁豁地直飛著。那一團柔和的光亮好像近在咫尺,可卻霧蒙蒙的,停留在我指尖永遠無法觸及的距離。
說實話,幾天的日子就是一恍,隻要你不掰著手指頭去數,那都像一刹那似的。就像一恍,我已經撐著脂白的油紙傘平步在墓地了。雖說是在北方,雨卻像是在梅雨時節一般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地上原本幹巴巴的泥土現在黏糊糊的,踩一腳上去,就會粘在鞋底兒。整片墓地,原本陰氣兒就重,現在更像發了黴似的,真叫人頭疼。
“二夫人,您要是身體不適,就吱個聲兒。別硬挺著!”莫桑兒麵色關切地貼著我耳根說。我小心翼翼地望了一圈兒,見泰常、泰武一家都撐傘站在雨中。
“這樣的場合,難受也隻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吞!”我沒好氣兒道,順便伸手抻了抻白袍子,又揉了揉肩膀。已佇立了許久了,我的腿都酸了。
“唉,明明是給大太太祭祀,偏偏要我們沾這些個晦氣作甚?”莫桑兒略顯尖酸刻薄道。
“算了,你也少說兩句,可別引火燒身嘍。”我瞪了眼她,便垂目下去。
“二夫人可是站久了,身子不爽?”遠遠地聽見一聲詢問,我驚異地抬起頭。看見柳瓊煙兒正挺著肚子麵帶笑意地問我。
“倒也說不上—”我急忙敷衍。
“好久都沒見到二夫人的麵兒了,下午,等下午瓊煙兒定去拜訪。”她繼續說,全然不顧我的話。我細細一想,想是她也因久站倦了、疲了,想找個理由抽身哩!
“那趕是好!這清明本就是大家夥兒聚在一起緬懷先人的嘛!”我順著她的話往下編。
“是啊!連我肚子裏的孩兒都想著出來見你呢!”她佯裝摸了摸肚子。
白泰常聽聞,稍稍扭過頭來,皺眉道,“今日也祭拜了許久了。我看,你們女人就先都回去罷!我跟泰武留下,正巧也有些話要說。”
陶小桃最先急速地轉過身,連她身旁打傘的丫頭眷兒都險些沒有反應過來,一個踉蹌。“都回去罷,沒什麼好看的了!”她像是在驅散一場聚會的人群,而並非掃墓的親人。
其餘的太太、丫頭們也都一陣兒暗自欣喜,樂不顛兒地敲敲這兒、敲敲那兒。人群在眾人的一扭一扭中逐漸散去,我和桑兒走在了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