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1章 好逑傳(21)(1 / 3)

臣前過通衢,偶見有百輛迎親者:迎親乃倫禮之常,何足為異?所可異者,鼓樂迎來,而指視嘩笑者滿於路;軒車迎過,而議論嗟歎者夾於道。臣見之不勝驚駭。因問為誰氏婚,乃知為翰林鐵中玉娶尚書水居一之女水冰心也。再細詳其嘩笑嗟歎之故,乃知鐵中玉曾先養病於水冰心之家,而孤男寡女,並處一室,不無曖昧之情;今父母徇私,招搖道路,而縱成之,實有傷於名教。故臣聞之,愈加驚駭而不敢不入告也。

夫婚姻者,百禮之首,婚姻不正,則他禮難稽;臣子者,庶民之標,臣子蒙羞,則庶民安問?伏乞陛下念婚姻為風化大關,綱常重典,敕下禮臣,移文該省,行查鐵中玉、水冰心當日果否有養病之事,並曖昧等情,一一報部。如果臣言不謬,仰懇援辜定罪,歸正判離,必多露之私有所戒,則名教不傷,有裨於關雎之化者不淺矣。因事陳情,不勝待命之至。

萬禦史本到了閣中,閣臣商量道:“閨中往事,何足為憑?道路風聞,難稱實據。”就要作罷了。當不得仇太監再三來說道:“這事大有關係,怎麼不行?”閣臣沒奈何,隻得標個“該部知道”。仇太監看了不中意,候本送到禦前,就關會秉筆太監檢出本來與天子自看。天子看了,因說道:“鐵中玉一個男人,怎麼養病於水冰心女子之家?必有緣故。”因禦批個“著禮部查明複奏”。

令下之日,鐵中玉與水冰心再結花燭已數日矣。一時報到,鐵都院吃了一驚,忙走進內堂,與兒子、媳婦商量道:“這萬諤與你何仇,上此一本?”鐵中玉道:“此非萬諤之意,用過學士之意。孩兒與媳婦早已料定,必有此舉,故守身以待之,今果然矣!”鐵都院道:“他既參你,你也須辯一本。”鐵中玉道:“辯本自要上了,但此時尚早,且待他行查回來複本時,再辯也不遲。”鐵都院道:“遲是不遲,隻是聞人參己,從無一個不辯之理;若是不辯,人隻疑情真,罪當無可辯也。”鐵中玉道:“他若參孩兒官箴職守,有甚差池,事關朝廷,便不得不辯他。今參的是孩兒在山東養病之事,必待行查而後明。若是查明了其中委曲,可以無辯;若是不明,孩兒就其不明處方可置辯。此時叫孩兒從哪裏辯起?”鐵都院聽了沉吟道:“這也說得是。此萬諤是我的屬官,怎敢參我,我須氣他不過!”鐵中玉道:“大人不必氣他,自作應須自受耳。”鐵都院見兒子如此說,隻得暫且放開。正是:

閑時先慮事,事到便從容。

謗至心原白,羞來麵不紅。

按下鐵都院父子商量不提。

且說禮部接了行查的旨意,不敢怠慢,隨即回來,著山東巡撫去查。過學士見部裏文書行了去,恐下麵不照應,忙寫了一封書與曆城縣新縣尊,求他用情。又寫信與兒子,叫他暗暗行些賄賂,要他在回文中,將無作有,的的確確,做得安安穩穩,不可遲滯。過公子得了父親的家信,知道萬諤參鐵中玉之事,歡喜不盡,趁部文未到,先備了百金,並過學士的親筆書來見縣尊。

你道這縣尊是誰?原來就是鐵中玉打入養閑堂,救出他妻子來的韋佩。因他苦誌讀書,也就與鐵中玉同榜中聯捷,中了一個三甲進士。鮑知縣行取去後,恰恰點選了他來做知縣。這日接著過公子的百金,並過學士的書,拆開一看,乃知是有旨行查鐵中玉在水家養病之事,叫他裝點私情,必致其罪。韋佩看了,暗暗吃驚道:“原來正是我之恩人也,卻怎生區處?”又想想道:“此事正好報恩,但不可與過公子說明,使他防範。”轉將禮物都收下,好好應承。過公子以為得計,不勝歡喜而去。

韋知縣因叫眾吏到麵前,細細訪問道:“鐵翰林怎生到水小姐家養病?”方知是過公子搶劫謀害起的禍根。水小姐知恩報恩,所以留他養病。韋知縣又問道:“這水小姐與鐵翰林同是少年,接去養病,可聞知有甚私事?”眾書吏道:“他閨閣中事,外人哪裏得知?隻因前任的鮑老爺,也因狐疑不決,差了一個心腹門子,叫做單祐,半夜裏潛伏在水府窺看,方知這鐵爺與水小姐冰清玉潔,毫不相犯。故鮑老爺後來敬這鐵爺就如神明。”韋知縣聽了,也自歡喜道:“原來鐵翰林不獨義俠過人,而又不欺暗室,如此真可敬也。既移文來查,我若不能為他表白一番,是負知己也。”因暗暗將單祐喚了藏在身邊,又喚了長壽院的住持獨修和尚,問他用的是甚麼毒藥。獨修道:“並非毒藥,過公子恐鐵爺吃毒藥死了,明日有形骸可驗,但叫用大黃、巴豆將他泄倒了是實。”

韋知縣問明口詞,候了四五日,撫院的文書方到,下來行查。韋知縣便遂將前後事情,細細詳明,申詳上去,撫按因是行查回事,不便扳駁回得,就據申詳,做成回文,回複部裏。部裏看了回文,見曆城縣的申詳,竟說得鐵中玉是個祥麟威風,水小姐不啻玉潔冰清,其中起釁生端,皆是過公子之罪。部裏受了過學士之囑,原要照回文加罪鐵中玉,今見回文讚不絕口,轉弄得沒法,隻得暗暗請過學士去看。過學士看了,急得怒氣衝天,因大罵韋佩道:“他是一個新進的小畜生,我寫書送禮囑托他,他倒轉為他表彰節行。為他表彰節行也罷,還將罪過歸於我的兒子身上。這等可惡,斷斷放他不過!”因求部裏,且將回文暫停,又來見萬禦史,要他參韋知縣新任不知舊事,受賄妄言,請旨拿問,其養病實情,伏乞批下撫按,再行嚴查報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