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0章 好逑傳(10)(2 / 3)

鐵公子聽了,大笑道:“老先生如此說來,一發大差了。你要崇你的政聲,卻怎陷學生於不義?”縣尊也笑道:“若說陷兄不義,這事便要直窮到底矣。台兄既怕陷身不義,則為義夫可知矣。若水小姐始終計卻過公子,不失名節,又於台兄知恩報恩,顯出貞心,有何不義而至陷兄?”鐵公子道:“非此之謂也。凡婚姻之道,皆父母為之,豈兒女所能自主哉?今學生之父母安在,而水小姐之父母又安在?若徒以才貌為憑,遇合為幸,遂謂婚姻之義舉,不知此等之義舉,隻合奉之過公子,非學生名教中人所敢承也。”遂立起身來要行。

縣尊道:“此舉義與不義,此時也難辨。隻是終不能成則不義,終能成之則義,台兄切須記之。至日後有驗,方知我學生乃改悔後真心好義,不是一時阿所好也。既決意要行,料難強留,欲勸一食,恐怕兄以前轍為疑;欲申寸敬,又恐台兄以貨財見斥,故逡巡不敢。倘有天緣,冀希一會,以盡其餘。”鐵公子道:“賜教多矣,惟此二語深得我心。多感,多感!”因別了出來,帶了小丹,攜著行李,徑出東門而去。正是:

性無假借誰遷就,心有權衡獨往來。

可歎世難容直道,又生無妄作奇災。

鐵公子一時任性,走出東門,不曾檢點盤纏,見小丹要雇牲口,心下正費躊躇。忽水家家人水用,走到麵前說道:“鐵相公,怎此時才來?家小姐吩咐小的在此候了半日。”鐵公子道:“小姐叫你候我做甚麼?”水用道:“家小姐因見二老爺出來會鐵相公,知道他言語粗俗,必然要觸怒鐵相公,必然鐵相公就要行,家小姐又不便留,但恐怕匆匆草草,盤纏未曾打點,故叫小的送了些路費並小菜在此。”鐵公子聽了,大喜道:“你家小姐不獨用情可感,隻這一片慧心,凡事件件先知,種種周備,真令人敬服。”水用道:“小的回去,鐵相公可有甚言語吩咐?”鐵公子道:“我與你家小姐陌路相逢,欲言恩,恩深難言;欲言情,又無情可言。隻煩你多多拜上小姐,說我鐵中玉去後,隻望小姐再勿以我為念,便深感不朽矣。”水用因取出十兩銀子並菜果,付與小丹納下。

鐵公子有了盤纏,遂叫小丹雇了一匹驢兒,徑望東鎮一路而來。不料出門遲了,又在縣中耽擱了半日,走不上三十餘裏,天就晚了,到東鎮還有二三裏,趕驢的死也不肯去了。鐵公子隻得下了驢子步行。又上不得裏許,剛轉過一帶林子,忽見一個後生男子背著一個包袱,領著一個少年婦女,身穿青布衣服,頭上搭著包頭,慌慌張張的跑來。忽撞見鐵公子,十分著驚,就要往林子裏去走。鐵公子看見有些異樣,因大喝一聲道:“我拐帶了人家婦人,要往哪裏走?”

那婦人著這一嚇,便呆了,走不動,隻立著叫饒命。那後生著了忙,便撇了婦人,丟下包袱,沒命的要跑去。鐵公子因趕上捉住問道:“你是甚人,可實說了,我便放你!”那後生被捉慌了,因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相公饒命,我實說來。這女子是前麵東鎮上李太公的妾,叫做桃枝,他嫌李太公老了,不願跟他,故央我領他出來,暫時躲避。”鐵公子道:“這等,你是個拐子了。”那後生道:“小的不是拐子,就是李太公的外孫兒。”鐵公子道:“叫甚名字?”那後生道:“叫做宣銀。”鐵公子又問道:“是真麼?”宣銀道:“老爺饒命,怎敢說謊?”鐵公子想了想道:“既是真情,饒你去吧。”因放了手,宣銀扒起,早奔命的跑去了。

鐵公子因複轉身來問那婦人道:“你可是東鎮上李太公的妾麼?”那婦人道:“我正是李太公的妾。”鐵公子又問道:“你可叫做桃枝?”那婦人道:“我正是叫做桃枝。”鐵公子道:“這等說起來,你是被拐出來的了。不消著驚,我是順路,就送你回去可好麼?”那婦人道:“我既被人拐出來,若送回去,隻道是有心逃走,哪裏辯得清白?相公若有用處,便跟隨相公去吧。”鐵公子笑了笑道:“你既要跟隨,且到前邊去再算計。”因就叫小丹連包袱都替他拿了,要同走。那婦人沒奈何,也隻得跟了來。

又走了不上裏餘,隻見前麵一群人飛一般的趕將來。趕到前麵,看見那婦人跟著一個少年同走,便一齊叫道:“快來!好了,拿著了!”遂一個圈盤,將鐵公子三人圍住,一麵就叫人飛報李太公。鐵公子道:“你們不必囉唕,我是方才路上撞見,正同了送來。”眾人亂嚷道:“不知你是送來還是拐去,且到鎮上去講。”大家圍繞著,又行不半裏,隻見又是一群人,許多火把,照得雪亮,卻是李太公聞知自趕到來;看見鐵公子人物俊秀,年紀又後生,他的妾又跟著他走,氣得渾身都是戰的,也不問長問短,照著鐵公子胸脯,就是一拳頭,口裏亂罵道:“是哪裏來的肉眼賊,怎拐騙我的愛妾!我拚著老性命與你拚了吧!”鐵公子忙用手托開,說道:“你這老人家,也忒性急,也不問個青紅皂白,便這等胡為,你的妾是被他人拐去,是我撞見替你救轉來的。怎不謝我,倒轉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