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1章 好逑傳(1)(2 / 3)

到次日,天才微明,就起來吩咐一個托得的老家人,管了家事。又叫人收拾了行李,備了馬匹。隻叫一個貼身伏侍的童子,叫做小丹的跟隨,畢竟自進京去定省父母。正是:

死君自是忠臣誌,憂父方成孝子心。

任是人情百般厚,算來還是五倫深。

鐵公子忙步進京,走了兩日,心焦起來,貪著行路,不覺錯過宿頭。天色漸昏,沒個歇店,隻得沿著一帶土路,轉入一個鄉村來借住。到了村中來看,隻見村中雖有許多人家,卻東一家,西一家,散散住開,不甚相連。此時鐵公子心慌,也不暇去揀擇大戶人家,隻就近便在村口一家門前下了馬,叫小丹牽著;自走進去,叫一聲:“有人麼?”隻見裏麵走出一個老婆子來,看見鐵公子秀才打扮,忙問道:“相公莫非是京中出來,去看韋相公,不認得他家,要問我麼?”鐵公子道:“我不是看甚麼韋相公;我是要進京,貪走路,錯過了宿頭,要借住的。”老婆子道:“若要借住,不打緊;但是窮人家沒好床鋪供給,莫要見怪。”鐵公子道:“這都不消,隻要過得一夜便足矣,我自重謝。”遂叫小丹將行李取了進來。那老婆子叫他將馬牽到後麵菜園破屋裏去喂,又請鐵公子到旁邊一間草屋裏去坐,又一麵燒了一壺茶出來,請鐵公子吃。

鐵公子吃著茶,因問道:“你方才猜我是京裏出來看韋相公的,這韋相公卻是何人?又有何事,人來看他?”老婆子道:“相公,你不知道,我這地方原不叫做韋村,隻因昔年出過一個韋尚書,他家人丁最盛,村中十停人家,倒有六七停姓韋,故此才叫做韋村。不期興衰不一,過了數十年,這韋姓一旦敗落,不但人家窮了,連人丁也少了。就有幾家,不是種田,就是挑糞,從沒個讀書之子。不料近日風水又轉了,忽生出一個韋相公來,才十六七歲,就考中了一個秀才。京中又遇了一個同學秀才的人家,愛他年紀小,有才學,又許了一頭親事;隻因他家一貧徹骨,到今三四年,尚不曾娶得。數日前,忽有一個富豪大官府,看見他妻子生得容貌,定要娶他。他父親不肯,那官府惱了,因倚著官勢,用強叫許多人將女子抬了回去。前日有人來報知韋相公,韋相公慌了,急急進京去訪問。不期訪了一日,不但他妻子沒有蹤影,連他丈父、丈母也沒個影兒。欲要告狀,又沒個指實見證;況他對頭又是個大官府,如何理論得他過?今日氣苦不過,走回來對他母親大哭了一場,竟去長溪裏投水。他母親急了,四下央鄰人去趕,連我家老官兒也央去了,不知可趕得著否,故此相公方才來,我隻道是他的好朋友,知他著惱,來看他的。”

正說不了,隻聽得門外嚷嚷人聲。二人忙走出來看,隻見許多鄉人,圍護著一個青衣少年,掩著麵哭了過去。老婆子見他老官兒也同著走,因叫說道:“家裏有客人,你回來吧,不要去了。”內中一個老兒聽見叫,忙走了回來道:“我家有甚客人?”忽抬頭看見鐵公子,因問道:“莫非就是這位相公?”老婆子道:“正是這位相公,錯了路,要借宿。”老官兒道:“既是相公要借宿,怎不快去收拾夜飯,還站在這裏看些甚麼?”老婆子道:“不是我要看,也是這位相公問起韋相公的事來,故此同看看。我且問你,韋相公的妻子,既是青天白日許多人搶了去,難道就沒一個人看見,為何韋相公訪來訪去,竟不見一些影響?”老官兒道:“怎的沒影響,怎的沒人看見?隻是他的對頭厲害,誰敢多嘴,管這閑事,去招災攬禍?”老婆子道:“果是不敢說。”老兒道:“莫道不敢說,就是說明了,這樣所在,也救不出來。”婆子道:“若是這等說,韋相公這條性命,活不成了?可憐,可憐!”說著,就進去收拾夜飯。

鐵公子聽了,在旁冷笑道:“你們鄉下人,怎這樣膽小沒義氣?隻怕還是沒人知道消息,說這寬皮話兒。”老兒道:“怎的沒人知道消息?莫說別人,就是我也知道。”鐵公子道:“你知道在哪裏?”老兒道:“相公是遠方過路人,料不管這閑事,就在麵前說不妨。相公,你道他將這女子藏在哪裏?”鐵公子道:“無非是公侯的深閨秘院。”老兒道:“若是公侯的深閨秘院,有人出入,也還容易緝訪。說起來這個對頭,是世代公侯,祖上曾有汗馬功勞,朝廷特賜他一所養閑堂,叫他安享,閑人不許擅入。前日我侄兒在城中賣草,親眼看見他將這女子藏了進去。”鐵公子道:“既有人看見,何不報知韋相公,叫他去尋?”老兒道:“報他有何用?就是我熱心腸與韋相公說了,韋相公也沒本事去問他一聲,看他一眼。”鐵公子道:“這養閑堂在何處,你可認得?”老兒道:“養宋堂在齊化門外,隻有一二裏路,想是人人認得的,隻是誰敢進去?”說完,老婆子已收拾了夜飯,請鐵公子進草屋去吃。鐵公子吃完,就叫小丹鋪開行李,草草睡了一夜。

到次日起來,老兒、婆子又收拾早飯,請他吃了。鐵公子叫小丹稱了五錢銀子,謝別主人,然後牽馬出門。臨上馬,老兒又叮囑道:“相公,昨晚說的話,到京中切不可吹風,恐惹出禍來。”鐵公子道:“關我甚事,我去露風?老丈隻管放心。”說罷遂別,出大路而行。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