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9章 蘭花夢奇傳(18)(1 / 3)

寶珠吩咐提第二案。原告生員趙保昌,盧溝橋人氏,告弟婦周氏紊亂宗支,兄弟趙保傑,是個五品職銜。生了一子兩歲大,今年身故。過了幾日,有個陳大來認兒子,口稱兒子是他生的,周氏賄賂穩婆,用五十兩銀子,買回認為親生。陳大因妻子有病,家道又窮,隻得割愛。如今妻子病好,小生意也做得順當,可以養活兒子,情願退還原銀,領回己子。保昌以為他人之子,不能亂我宗支,就要弟婦把兒子與他領去。周氏立意不肯,一定說是自己生的,保昌就去縣裏告狀。審過幾堂,陳大一口咬定是他兒子,有憑有據,穩婆就是見證。周氏雖辯他不過,兒子總不肯退還,托兄弟周旋,請了三學朋友,上了公呈,縣官不能斷決。保昌又在都察院告了。寶珠取過案卷,細細一看,先帶原告問了幾句,保昌說:“兒子真假,我也難辨,不是陳大認宗,連生員都不知。現在生員兩個兒子,盡可承繼,我們讀書人家,何能容外人亂宗?望大人明察!”寶珠問道:“你同兄弟,還是同居?還是另住?”保昌道:“同住。”寶珠道:“有多少房屋?”保昌道:“兩個宅子,一邊五進,另有花廳,書房在內。”寶珠道:“你兄弟生過兒子麼?”保昌道:“生過兩胎,沒有生存。近來兄弟煙癮重,不歸內房,就在花廳上吃煙,連死都在花廳上,從來不進內室,這個兒子何處去生呢?”寶珠笑了笑,吩咐跪過一邊。帶周氏上堂,問道:“你兒子今年幾歲?是那天生的?”周氏道:“去年六月初三午時生的。”寶珠點點頭道:“既是你親生,陳大為何無緣無故的來認子呢?穩婆又怎麼肯做見證呢?”周氏道:“小婦人生這個孩子,有多少親人看見。如是假的,當時何能瞞得眾人耳目?今年七月,丈夫好好在花廳上房裏吃煙,小婦人在他那裏,坐到二更回房,叫丫鬟替他帶上房門,他還同小婦人講話,吩咐好生照管孩子。次日早晨,大伯進來叫我,說兄弟死了。小婦人趕忙去看,竟是果然。不知什麼急病,也不知是受了煤毒?才過頭七,就有個陳大來認兒子,話是說得活龍活現,鬧得不可開交。依大伯之意,就要把他領去,小婦人想丈夫隻有這點根芽,況且實在是我親生的,與他,如何舍得?大伯見我不聽他的言語,就告起狀來,說小婦人紊亂宗支。縣裏審過幾堂,也不能明白,他又告到大人台前。求大人詳情明斷,存沒沾恩。”寶珠聽罷,又帶上陳大。陳大說:“當日家貧有病,無法,將兒子賣與趙家,是穩婆過手。原說平時常有照應,不料賣去,一點子好處全無。如今妻子病也好了,生意也順,不忍把兒子落在人家,情願退銀領子。”雲雲。寶珠問:“是那天日期?”陳大回說:“六月初三午時。”又帶穩婆問了一回,大略說當日得他五十兩銀子,代他覓一個兒子,恰值陳大生子,就買成了,包好了送進去,原不敢聲張,今被陳大執住,不得不說實話。寶珠微微一笑,問道:“這個孩子在那裏呢?”周氏回道:“現在外麵,不奉呼喚,不敢帶進來。”寶珠回頭對鬆勇道:“你出去將孩子收拾幹淨,抱來我看。”又在耳邊說了幾句。鬆勇答應,出去一會工夫,抱個孩子進來。寶珠抱在手中,坐在膝頭上,細細一看,眉清目秀,說:“好個孩子!”說也奇怪,這兒子一點不怕生,對著寶珠舞著小手,隻管笑。寶珠引他頑笑,將他舉了起來,把隻小鞋襪掉了。寶珠將孩子一隻腳拿得高高的,對左右道:“替他穿上。”鬆勇答應,慢慢拾起鞋襪,上前穿好。寶珠又同他頑了好半會。眾人跪在地下,呆呆的等候,心中好笑,暗想大人到底年輕,是個孩子氣,不知是審案,還是頑孩子,誰敢催促?隻好由他。寶珠將孩子著鬆勇抱下去,那孩子不肯,倒反哭了。寶珠叫他娘來,才抱過去。寶珠道:“陳大,這孩子既是你的,可有什麼記認呢?”陳大道:“那時匆匆的,也沒有看得親切。”寶珠道:“胡說!大白日裏,難道一點看不清?”陳大想了一想,道:“有是有的,當日雖未看得真細,記得左腳底有兩個大黑痣,倒有小拇指頭大小呢。”寶珠道:“我說不能一點記認沒有。”穩婆道:“真實不錯,我也看見過的,說開來,我就想起來了。”寶珠道:“既然如此,本院就好斷了。”對陳大道:“腳下有黑痣,就是你兒子,你領回去。”陳大道:“大人天恩,使小人骨肉團圓,回去隻有供奉大人長生祿位。”說罷,叩頭不止。寶珠點點頭,對周氏道:“周氏,如果當堂驗出痣來,本院是要把孩子斷還人家的。”周氏道:“大人恩典,孩子真是小婦人親生的。大人如果斷離,小婦人就死在九泉,也無顏見丈夫之麵!”說罷大慟。寶珠故意將公案一拍,道:“本院公斷,何能遂得你的私心!你可知道刑法利害麼?”喝令將左腳鞋襪替孩子來驗看。果然不大不小,腳心裏有兩個小指頭頂大的黑痣,眾人個個看見。陳大跪上兩步道:“小人從來是不會說謊的,求大人驗看就是了。”此時保昌欣然得意,麵有喜氣;周氏魂飛天外,心裏詫異。正要上來哀求辯白,寶珠對陳大道:“沒有黑痣,自然不是你的兒子;既有黑痣,無疑是你兒子了。”陳大叩首道:“大人明見萬裏!”寶珠臉色一沉,冷笑一聲道:“好大膽奸滑奴才!你是瞧見孩子脫鞋襪的時候,腳心有兩個黑點,你就當做兩個黑痣了。你既然說得這般真切,你道著真有黑痣的麼?是本院故意試你的。”吩咐左右,與他細看。鬆勇下來,將孩子腳心用手巾一拭,原來是黑墨點。陳大麵如土色,不敢開言。寶珠道:“奴才!瞧見沒有?案情上麵失枝脫節的頗多,本院何難一言決斷?料你這奸奴必不肯服,定有許多強辯,故意先試你一試,果然就試出來。本院再將爾情弊竟行說破,教你死心塌地。你這孩子,說是六月初三午時生的,天氣大暖的時候,一個老婆子身上怎麼藏得過孩子?且是青天白日,瞞得誰的眼目?由大門進去,三五進房子,難道碰不見一個人?一年多,你也不同他要兒子,他丈夫才死,你欺負他孤兒寡母。奴才,受了誰的指使?好好供出人來,本院可開活得你,不然,你這罪名也是你受用了。”陳大此刻理屈辭窮,磕頭供認道:“小人該死!不該信趙保昌的話來,做這沒天理的事!小人得他五十兩銀子,是他買囑小人的。隻求大人筆下超生!”寶珠冷笑,對穩婆道:“你怎麼樣?可要受刑?”穩婆連連搖手道:“不要不要!他既說了,老婦人也是真言拜上。趙太爺也送我五十兩,請我幫幫腔,老婦人原不肯的,無如麵情難卻,又看銀子分上,隻說做個見證不要緊,誰知你老人家小小年紀,這麼清白,竟辨出真假來了,我又如何與他賴得過?如今銀子還未用,在老婦人床頭邊,我也不想發這個意外之財,明天拿來,送大人買果子吃罷!”寶珠喝道:“胡說!”兩旁吆喝一聲。寶珠道:“你這兩人罪名,就該重辦!本院格外施恩,吩咐左右,著實重打!”將一筒簽子倒撒下來。陳大四十頭號,穩婆四十嘴巴,打完了放出去。二人雖未定罪,就這四十下也就夠了。都察院刑法最重,陳大也爬不起來,穩婆一口牙齒都吐出來。不知趙保昌如何發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