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豔陽高照,正是身為京師要衝的保定府一年一度的商會。方圓百裏的販夫走卒都趁此時機,將糧食,布匹,藥材拿到集市上來販售,運氣好的,一樁生意下來,一年就能吃穿不愁。姑娘媳婦們也趁機從閨房裏溜出來看看戲聽聽書。也有那輕薄的登徒浪子,乘機品頭論足。一時間賣藝的唱曲的賣糖的賣藥的賣燈的賣畫的賣驢肉火燒的吆喝一片好不熱鬧。
保定最大的酒樓老城根,這天更是賓客盈門,裝飾的是金壁輝煌,夥計們加倍賣力,燒鵝肥鴨流水價的從廚房送出,酒香肉香飄出三裏有餘,老板樂的合不攏嘴。午時將過,隻聽樓梯通通通一陣亂響,一隊官兵衝上樓來,為首一個身穿黑袍,腳登皂靴,身高八尺掛零,方頭闊口,耳輪如珠,眼睛下麵是鼻子,鼻子下麵是嘴巴,嘴巴下麵是胡子,端得是一表人才。老板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身為保定府第一捕頭的雷孫。
捕快們的到來驚動了客人,有些食客怕事,已經開始離席了。老板心中驚惶,連忙上前招呼:不知孫大人到此有何公幹?一邊對夥計呼喝:愣著做什麼,快給雷大人和各位官爺開個雅間,好酒好菜拿上來。
雷孫幹咳一聲,說:有人舉報江洋大盜程啟魯在這個酒樓,在本捕頭查完之前,誰也不許走出去!他一聲令下,捕快們已經把酒樓的前門後門封住,食客們再沒心情吃飯了,一個個麵色惶恐,呆呆地坐在原地。雷捕頭一桌一桌緩緩走去,手中拿著一張畫像,挨個比對。畫中一名碩長男子,麵頰消瘦,最引人注目的一雙板牙,伸出足有半尺來長。老板低頭哈腰的跟在雷捕頭後麵,一麵討好地說:這板兒牙,跟鼴鼠差不多,耕地都不用鋤頭了。雷孫冷哼一聲,老板噤若寒蟬,連忙住了口。
雷捕頭接連查看了十三四桌,都沒有找到要找的板兒牙,心情急躁起來。這時牆角方向忽然有人發出一聲嗤笑,雷捕頭立刻火冒三丈。凝目向那邊看去,卻不知道這笑聲是誰發出的。雷捕頭爆喝一聲:是誰,膽敢嘲笑本捕頭!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雷孫惱怒不已,揮揮手說:這邊的人,全部帶回衙門待審。食客登時一片大亂。
在嘈雜聲中隻聽一個聲音道:像你這般胡來,怎捉的到賊盜,卻是這些良民,被你害慘了。隻見牆角小桌上緩緩立起一年輕人,身著雲紋錦襖,麵目清秀,箭眉星目,發上綴著一顆鑲金大東珠,隻是聲音尖細,有違常人。雷捕頭未見盜賊,正在火頭,怎容得有人當眾讓他如此下不來台,怒道:你是何人,膽敢質疑本捕頭,這程啟魯盜了獻給皇上的貢品,罪大惡極,更可恨的是竟在府衙公堂上留下一灘貓尿,你為賊人說話,顯見是盜賊一黨,來人!帶回衙門候審!
捕快往前一衝,那年輕人身畔一個大漢立刻上前護住,喝道;誰敢造次,這是理親王的四郡主!
雷孫這一驚駭出了一身冷汗,早就聽聞理親王的四郡主趙璐喜扮男裝,好遊山玩水,不想在這碰上,還差點被自己抓了回去,就算郡主饒過自己,這濫捕良民的帽子,可也扣了個結實。當下連忙喝止捕役,躬身道歉道:郡主贖罪,小人抓捕盜賊心切,多有得罪,萬望郡主勿怪!那郡主也未多追究,揮揮手道:去罷,讓我好好吃完這頓飯。雷孫連忙道:是!是!揮揮手道:收隊!官兵撤回。酒樓上這才又熱鬧起來。
雷孫出了酒樓,心下不甘,暗自咒罵,忽見酒樓裏出來一人,步伐輕靈,不似常人,驀地轉過一個拐角。雷孫心下生疑,跟了過去。隻見此人腳下生風,走的好生快速,一會便穿過多半條街,側身進了一家鋪子,雷孫跟到門口,抬頭一看,頭上一方匾額,上書三個大字--烤熊掌。下麵落款是張小句。
時下外麵日頭高照,店內簾籠半掩,一片昏暗。從驟明到驟暗,過了半晌,雷捕頭才看清適才跟蹤那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櫃台後麵,愜意地品著茶,右手撥弄著算盤。雷孫愣了一愣,那人慢條斯理開口道:官爺可是想嚐嚐本店的烤熊掌?
雷孫一時之間難於接口,轉念一想,順水推舟坐下,頓覺座位厚軟,用手一摸,竟是上好的絲綢。上下打量這間店鋪,才發現店內奢華異常。隻見座位之間均有紗簾隔開,頂上掛的宮燈,均是慶宜坊紮製,窗上懸著琉璃珠串。雷孫更是疑心。不多時夥計端上一個鎦金白玉大瓷盤,裏麵放著一隻熊掌。隻見這熊掌,外麵烤的金黃焦脆,望之令人垂涎欲滴。雷孫好奇心起,拿起銀匙挑了一點送進口裏,隻覺芬芳醇鬱,入口即化,濃厚的味道令齒頰留香。雷捕頭竟一時忘了自己的目的,讚道:好熊掌啊!
櫃台後麵那人聽聞此言,微微一笑,道:這個算我請官爺的。雷孫笑道:無緣無故,你為何要請我?那人麵色凝重,望了雷孫半天,緩緩道:因為不出三月,你便會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