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無常腳底旋風滾滾,拘著一縷輕魂,半掩半藏,沿著崎嶇黃泉跳澗越嶺直奔閻羅鬼殿。
“無常兄弟留步。”聲音隨著颯颯陰風從黑霧深處傳來,黑白無常隻覺手中勾魂奪命的鐵鏈也沉了幾分,不由對望一眼猝然止步,在一座峻如蜀嶺、高似廬岩的山腳停了下來。
這座山,峰也有,嶺也有,洞也有,澗也有。隻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荊棘叢生,崖石嶙峋,非陽世之名山,實陰司之險地,喚作幽冥背陰山。
黑白無常識得此山,心底暗忖:“此山岸前皆魍魎,嶺下盡神魔。洞中收野鬼,澗底隱邪魂。凶險異常,來人隻怕不是天上的神仙,也是地上的高人。”
白無常淒淒笑道:“不知那路上仙移駕地府,我們兄弟趕著回閻羅殿裏交差,不便就留,還望上仙現身相見。”
“無常兄弟折煞我了,我可擔待不起這‘上仙’二字。”陰風陡急,將幽冥界漫漫黑霧壓向兩側,生生分撥出一條大道直通背陰山深處,一個身穿黃袍,麵若冠玉的少年深色從容,施施然向黑白無常走來。
饒是黑白無常心底也無不由生出一股寒意,手中鎖鏈差點拿捏不住。要知這幽冥背陰山貫穿整個陰司地獄,少說也有六萬七千裏,這人竟幾步便到了他二人身前,隻怕連天上的神仙也沒幾個有這等本事。
黑無常慘然道:“不知上仙找我黑白兄弟是為何事?”
那黃袍少年眼珠一轉,瞄向黑白無常困在鐵鏈上的魂魄,雙眉一擰,道:“受人之托,來此地搭救一個人。”
白無常慘白的臉上扔掛著淒淒笑容,道:“上仙法力通天,救人這等還魂歸魄的小事何需親臨地府,隻管招呼我兄弟二人便是。”
黃袍少年收回目光望了眼白無常,笑道:“如此最好,勞煩二位將鎖鏈中的魂魄交於在下,日後幽冥中若碰到難事,在下也絕對義不容辭。”
黑白無常聞言皆驚,白無常臉上泛著黑氣,黑無常臉上泛著白氣,話語凝噎在喉間,再也吐不出來。黃袍少年倒也不急,嘴角兀自掛著一絲嬉笑,目不交睫地盯著黑白無常變幻的臉色。
如此過了許久,黑無常才對黃袍少年拱手道:“上仙萬萬莫要捉弄我倆兄弟,所拘之魂乃是崔判官傳十殿閻王口諭捕來送往輪回道中的,不比尋常人的魂魄。”
黑白無常被黃袍少年氣分冥霧、步履萬裏的絕技所懾,不敢大意,再說這三界中,許多證道仙人神秘莫測,化身少年模樣委實容易,萬般無奈隻得如實道出厲害之處,希望少年收回方才所言。
孰料黃袍少年聽聞,麵帶慍怒,道:“我問你兄弟要人,又不是去找那十個頑腐的老頭,少拿他們壓我,就算是那十殿閻王在此,我該辦的事還是要辦,就看你們兄弟願不願賣我這個麵子,讓我少費些周折罷了。”
黑白無常聽聞不由麵麵相覷,手足無措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黃袍少年將這二人神色看在眼裏,心底卻笑翻了天,有心露一手讓這二人乖乖交出鎖鏈裏的魂魄,便一整肅顏,歎道:“也罷,既是這般,在下也不好為難兩位……”話未說完,黑白無常紛紛舒了口氣,齊聲接道:“多謝上仙讓路,若無它事,我們兄弟這就回去交差了。”
言罷,急忙提起鎖鏈朝著閻羅殿掠去,一直到了冥界忘川河邊,再也望不到背陰山時才停腳歇息。
忘川河水浩浩奔流,儼如匹練搭長江,卻似火坑浮上界,陰氣逼人寒透骨,腥風撲鼻味鑽心。波翻浪滾,並無渡船之人,隻有赤腳蓬頭的水鬼,嗚嗚咽咽偶爾浮出水麵又沉下去。
白無常大剌剌坐在河邊,喘了口氣道:“黑兄,你可看出剛才那上仙來路?”
黑無常正掬起一掌忘川水抹臉,一隻蒼白浮腫的手忽然從水中探出,攀在黑無常鞋幫上,黑無常一怔,猛地用鎖鏈套住那隻手,用力一扯,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麵容模糊的水鬼咿咿呀呀怪叫著被拖上岸來,黑無常邊踩那水鬼邊道:“連你黑爺爺的鞋也敢摸,就憑你也配倒擋黑爺爺去路,我讓你摸,你怎麼不摸了。”
白無常看得直皺眉頭臉上又掛著淒淒慘笑,表情甚為古怪,嚷道:“我問你話你聽到沒有?”
黑無常聞言將鎖鏈往河邊礁石上一捆,對著那水鬼叫道:“黑爺爺打累了,歇息片刻再來收拾你。”就朝著白無常走去,留下水鬼奮力掙紮,鎖鏈卻越收越緊,勒得那水鬼哭聲越發淒厲。
黑無常在白無常身邊坐下,聽那水鬼哭聲愈來愈慘,心頭快慰如忘川河水一層高過一層,道:“就你我這點微薄法力,收拾孤魂野鬼還成,怎能瞧得出那上仙來路。”